“春喜的命好啊。”
從內侍省一一領了牌子出來的數個宮女,為首的芳雲眼神瞥見了走在前頭的小宮女手中木牌上的字眼,慢悠悠說道。
“芳雲姐姐何意?春喜是得了什麼好差事嗎?”
“怎麼會是什麼好差事?方才我就在春喜後麵,她拿到的是東宮的牌,等會兒要去內坊局報道,你們可別說,就算我從未在東宮當過差,也知太子殿下那裏的規矩最為森嚴,我以前伺候的娘娘們總要提上那麼一兩句。”
宮女們先是聽了芳雲的話圍了過來,嘰嘰喳喳說著,其中一位的這話最得人心,引得眾大小宮女頻頻點頭。
她們也都聽過這樣的話的。
春喜本走在前頭,聽見眾姐妹在講她的差事,不由也擠了進人堆。
芳雲見眾宮女不信她的話,又看這小春喜過來,露著一副懵懂無知的神情,不由起了幾分爭強好勝之意:“你們懂什麼?我這都是聽我幹娘說的。”
芳雲的幹娘是宮正局底下的幾位阿監之一,奉令掌糾察宮闈、責罰戒令之事。
圍著的宮女們哪個不怕阿監,無不縮了縮肩膀。
芳雲滿意地看她們一個個露出發怵的神情,繼續說道:“我幹娘說了,這次東宮要的人都是去宜春宮伺候的,宜春宮那位你們可知道?就是當年太子殿下從宮外帶進來的……”
年輕點的宮女都一一搖頭,年長點的宮女心中有數。
當年太子殿下確實從宮外帶回了一女孩,帶回來後就一直養在東宮。
聽說是平南侯府的嫡女,出生時生母便去世了,之後平南侯填了繼室、又生子女,八歲那年,自己的嫡親哥哥又去了幽州,一個人在府中舉目無親,想想日子就不好過。
這事為何她們都會聽說。
因為實在太不合禮數,鬧得大極了,鬧得宮裏都人盡皆知。
朝堂眾臣因著此事都爭了數次,台諫還遞了無數張折子,到底沒能阻止太子殿下的一意孤行。
板上釘釘後,便沒了任何動靜,宮裏的任何傳言消失得一幹二淨。
再有人私下傳些什麼,半夜被內侍省帶走、再也沒回來過的都有。
於是很快無人再說、更無人敢說,外加那位也很少出東宮,現在也很少有人還會去在意此事了。
有時見那位去參加什麼娘娘的宴會,雖說會吃驚一番,但斷不會再去傳什麼話。
“平南侯夫人與先皇後在閨中就有幾分情誼,太子殿下還得叫聲姨娘,我以前就猜是念著這個,才將人接進宮的。可你們也知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哪有空去管小娘子的事,肯定丟在宜春宮讓底下人去管了……”
“太子殿下不是這樣的人。”
“我自然知道太子殿下不是那樣的人,”芳雲語氣有些急道,“可國事繁忙,又哪裏能日日照料?還能放在眼皮子底下?”
“這倒是的……”
“所以我說春喜的命好啊,太子殿下不管,再來明年那位也到及笄的年紀了,沒名沒分沒點什麼由頭再留在宮裏像什麼話,她定要被送出宮,這都要出宮了,哪裏還會管著底下人,為著攀附太子殿下指不定還會行討好之事呢……春喜的日子可比我們舒服多了。”
“好了。”
一位年紀較大的宮女突然出聲道:“這是主子們的事,也輪不到我們置喙,你也莫再碎嘴子了,你忘了當年宮裏也有不少人像你這般傳閑話,次日就消失了的?”
“有這事?”
“……各位姐姐,那我先走了。”
“我也是……”
頓時人群一哄而散,個個籠起兜帽,哈著氣消失在一片茫茫中。
春喜把方才聽到的話放心裏,準備去內坊局報道。
不管怎麼說,芳雲姐姐說是好差事,她就很開心了。
承天門鼓聲方落,宜春宮的漏刻太監唱道:“酉時到!”
以楊尚儀為首的宮女們魚貫踏入文淑門,把重台履上沾著的雪抖落下來,由小太監們掃去後,再依次進入西殿。
動作輕細,且秩序井然,將輪換班進行得無聲無息。
西殿忍冬五足銀熏爐的獸炭燃得正旺,身子被烘得暖煦煦的宮女們出了殿,與寒風打了照麵,無不抖摟下身子。
春喜也不例外,抖了一下,再緊步跟上前方的掌事姑姑,乖巧地去接姑姑手中的宮燈:“姑姑,我來提吧。”
姑姑姓尤,負責宜春宮內的大小事宜。
她與楊尚儀一起輪換著宜春宮領班,春喜來了數日,今日第一次跟她來殿內值班。
尤姑姑眼神微抬掃了一下春喜,慢條斯理道:“你倒乖,內坊局發你此處,也算你平日裏積了福。宜春宮規矩雖重,但不會越過了去,該賞賞該罰罰,向來分明。你安心做好份內的事即可。”
得了姑姑這句提點,春喜道:“謹聽姑姑教誨。”
尤姑姑輕嗯了聲:“聽得進,才算教誨,聽不進,那叫穿堂風。姑姑問你,你來之前,可曾聽過這處住的娘子是誰?”
春喜猶豫著道:“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