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扶歸(1 / 3)

李新荷熟睡的樣子乖巧得像一隻小貓兒,尖尖的爪子都已經收進了肉墊裏。不再尖酸刻薄,不再張牙舞爪,從裏到外都透著柔軟的氣息。

顧璟霄替他掖了掖鬥篷的領口,心裏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可憐他。雖然李明皓看起來很疼愛他的樣子,但是母親早逝,又有李明禧那麼個哥哥……這孩子還真夠倒黴的。

顧璟霄伸手過去捏了捏他的臉,粉嫩嫩的臉頰滑膩得幾乎捏不住,稍微使點勁兒就留下了幾個清晰的指頭印子。顧璟霄覺得有趣,暗想這孩子長得可真是好,他家的璟雲年紀還比他小呢,也沒他這麼生嫩。

這麼想著,顧璟霄的目光忍不住就順著他的手臂滑到了手腕上。他還記得李新荷的手生得很漂亮,手指細細長長,指尖泛著花瓣一般嬌豔的色澤……

馬車一個顛簸,李新荷伸在鬥篷外麵的手臂隨著晃蕩了一下,袖口敞開,露出了一截膩白的手臂。顧璟霄的目光剛剛落在那一截嫩藕似的手腕上就像被揍了一拳似的,整個人都驚跳了起來。

“這是……怎麼會這樣……”顧璟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衣袖向上一捋,就見嫩生生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地泛起了一層細小的紅點兒。

一股寒意順著脊柱飛快地爬上了腦頂。一瞬間,顧璟霄隻想到了瘟疫、天花、麻風……等等可怕的字眼。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他的額頭卻密密麻麻地滲出一層冷汗來。直到眼睛被汗水蟄得生疼,他的腦筋才慢慢地清醒了過來。

所謂瘟疫,一直以來都隻是人們口耳相傳的恐怖故事。風調雨順的好年節,並未聽人說起過有關這種東西的可怕流言。如果排除瘟疫的可能性,那就隻有……

顧璟霄忽然覺得頭疼。

他知道有種人醉酒之後身上會長出疹子來,酒醒之後便會消失不見,就是人們俗稱的中了酒毒。這種情況之下郎中一般會以枳蓂子煎汁來解酒毒。

顧璟霄腦子裏一個激靈:李新荷這樣的反應……該不會是因為吃了枳蓂子吧?!

這該死的李明禧,隻說了李新荷不能吃這個東西,卻隻字未提她吃多了之後到底會怎樣。顧璟霄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上一次用枳蓂子放倒她是個什麼情形了,好像她這邊剛有點暈沉,李明皓就把他帶走了……

問題是,他隻知道帶著個喝醉酒的李新荷回家,李明皓會受罰。如今這送人的任務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李家的人又會怎麼對付他?尤其是她胳膊上這些紅色的疹子,明眼人一看就是中了自己的暗算,如今他滿身是嘴恐怕也說不清了。

說自己隻是開玩笑?

那可真是笑話了,他自己都不信。

顧璟霄開始後悔了。他隻想著灌倒了李新荷給自己出口惡氣,萬萬沒料到李明禧會袖手旁觀。錯算了這麼一招,這燙手的山芋就砸在自己手裏了。顧璟霄不是沒想過打發望仙樓的夥計把人給送回去,可是這個想法隻是在他的腦子裏轉了一小圈就被他否決了。這事兒已經兜在自己身上了,再往外推的話……他還是男人麼?

左思右想了一路,馬車停在李府門外的時候,顧璟霄反而鎮定了下來。雖然說這現世報來得快了點兒,但事已至此,縮脖子是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細想想也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小心翼翼地把李新荷兜在自己的鬥篷裏抱下了馬車,見李府門外的幾個家丁正好奇地往這邊看,顧璟霄深吸了一口氣才咬著牙一步一步地順著台階走了上去。

李明皓從內院衝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個婆子從顧璟霄懷裏把李新荷接了過來,管家李榮站在一旁,幾個小廝抬著春凳,看樣子是打算把三小姐給抬進去。顧璟霄站在管家身旁,看著眼前鬧哄哄的一群人,神色微微有些無措。

李明皓連忙走過去將李新荷橫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的春凳上。正要替她掖掖身上的鬥篷,李新荷的腦袋就歪到了另一邊,脖頸從領口露了出來,觸目一片細細密密的紅疹子。李明皓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拉起她的袖子向上一捋,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

顧璟霄知道他發現了。這下子躲無可躲,隻得深吸了一口氣,老老實實地走過來準備說幾句軟話。可是還沒等他開口,李明皓便直起了身子,一腳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顧璟霄壓根沒想到李明皓會動手,這一腳挨得結結實實的,蹬蹬蹬連著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嗓子眼裏一甜,險些噴出一口血來。還沒等他爬起來,領口就被人揪住了,緊接著重重一拳砸在自己的臉頰上。顧璟霄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響,眼前頓時金星亂飛。這樣的姿勢,他壓根沒法還手,混亂中也不知挨了多少拳打腳踢。直到耳鳴聲漸漸散開,他才覺出周圍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家丁婆子們有的喊老爺,有的喊少爺,有的拉著自己,有的拽著李明皓。從他這雙暈沉沉的眼睛裏看出去,李明皓正被幾個家丁要死要活地硬拽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死死瞪著他,就好像家丁們一鬆手他就能撲上來活活咬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