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蓂子(1 / 3)

淮陽城四座最出名的酒樓,除了以湯粥細點聞名的如意樓、以魚蝦海味聞名的顧家酒樓海時樓之外,還有兩座李家名下的老字號酒樓:餘味齋和桃花灣,前者專做藥膳,後者則擅長以山珍入菜。

有這四座酒樓壓著,望仙樓在顧璟霄眼裏原本是排不上號的,怎奈今日這場聚會一邊要瞞著顧家人,一邊還要繞開李家人,一班公子哥兒又不喜歡吃湯湯水水的小點心,挑來選去,最終定下了這麼個不好也不壞的望仙樓。

李新荷也沒想到顧璟霄會來這樣的地方,一路走進去的時候心裏不免有些意外。轉念一想,也許是顧璟霄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和狐朋狗友們廝混吧。在遠離家人的地方,當然會更自由些。

李新荷跟在顧璟霄的身後剛剛走上二樓,就聽一把柔和的嗓音和著琵琶婉轉的伴奏曼聲唱道:“情切,畫樓深閉,想見東風,暗消肌雪。孤負枕前**,尊前花月……”

顧璟霄輕輕哼了一聲,“這幫小子,竟然自己先樂上了。”

李新荷見他們召了歌妓侍酒,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她雖然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麵,但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那應該會是很……混亂的。

顧璟霄回身看到李新荷躊躇的表情,想起前一次在公孫羽別院聚飲的情形,不由得笑了笑,“沒事,你放心好了。”

李新荷本來是不怎麼相信他的,但是門一推開眼見一屋子陌生人中隻有這位顧大少勉強算是熟人,下意識地就朝他身邊靠了靠。

房門一推開,裏麵嘻嘻哈哈的說笑聲和歌妓的彈唱驟然間變得清晰。曼妙的女聲柔聲唱道:“……心期切處,更有多少淒涼,殷勤留在歸時說。到得再相逢,恰經年離別。”

李新荷忽然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有點兒耳熟。不等她細細看那歌妓,一屋子的公子哥兒已經哄笑了起來,一位穿著藍色長衫的青年笑嘻嘻地迎了出來,拉著顧璟霄的袖子笑道:“哥兒幾個說好了陪你解悶的,你可好,架子擺得十足,磨蹭到這會兒才來,我得先罰你三杯。”

顧璟霄忙說:“有事,真的有事。”

“又哄我們?”旁邊又有人笑道:“誰不知你顧大少如今閑著?”

“真有事兒,”顧璟霄也笑了,“還要請哥兒幾個給我做個證人呢。”說著側過身,讓出了身後的李新荷,“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家的三少。”

座中少年紛紛起身,李新荷一時間也記不清這許多人,客客氣氣地見過禮,便被人引著入席。李新荷見雅室一側站著一位懷抱琵琶的女子,不覺多看了兩眼。剛才聽到琵琶聲她還想著會不會是寧秋,此刻見這陌生女子衣衫豔麗,臉上妝容濃重,不免有些失望。

顧璟霄被人罰著連喝了三杯酒,才想起來還有正經事,連忙吩咐夥計預備筆墨來。座中少年都以為他這是喝高興了詩興大發,沒想到紙筆送上來之後,顧大少提筆就是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銀契。

一旁的錦衣少年噗的一口酒噴了出來,“顧少……我說你還能再掃興一點兒嗎?”

顧璟霄瞥了他一眼,一邊繼續寫他的收條一邊笑著說:“像你這等紈絝子弟自然是隻知道風花雪月,哪裏懂民生經濟……”

李新荷不由得撇了撇嘴。

顧璟霄一回頭正好看見,不過他這會兒心情好得很,也懶得跟她計較。寫完兩份收條,雙方各自按了指印,顧璟霄又拽過一旁的客人充作證人,按上自己指印。這才接過李新荷遞過來的銀票,一張一張細細數過,笑嘻嘻地重新收進懷裏。

李新荷收好了顧大少的墨寶,心裏也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件事總算是有了個結果,雖然過程多有曲折,但好歹唐家酒坊還是有驚無險地落到了自己手裏。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想必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李新荷無心再和這班公子哥兒們周旋,站起身客客氣氣地拱了拱手,“今日叨擾各位了,李某……”

“慢著,慢著,”顧璟霄連忙攔住了她的話頭。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把人給哄到這兒了,這還什麼都沒做呢,哪能這麼容易就把人給放走了?

“咱們也算是合作了一樁買賣,總得喝一杯慶祝慶祝。”顧璟霄一邊說著,一邊喊了夥計過來,附在那夥計耳邊嘀嘀咕咕地不知說了什麼,又笑嘻嘻地抬高了聲音吩咐,“一定要換大杯。”

李新荷這也算是跟顧璟霄合作了一筆買賣,雖然不好馬上就翻臉,但是顧璟霄這般自作主張還是讓她多少有些不快。何況酒桌上的客人她都不認識,唯獨認識顧璟霄,再坐下去也無趣得很。

“我今日……”

李新荷這邊推辭的話還沒說完,雅室的門又推開,一股濃鬱的酒香立刻飄了進來。李新荷心中一動,後半句話不知不覺咽了回去。

顧璟霄瞥一眼她專注的眼神,心中暗暗得意:這人果然是酒癡。

店裏的夥計手腳麻利地開酒封,分裝入壺,再一一斟入杯中。李新荷端起酒杯,見杯中一汪晶瑩剔透的暖紅色,馥鬱的酒香中帶著火焰般烈辣的氣息,繞著舌尖緩緩入喉,隻覺得醇香入骨,餘味甘爽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