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蓂子(2 / 3)

李新荷微微點頭。

顧璟霄正暗自留意她的反應,見她垂眸一笑臉頰上便露出一個圓圓的酒窩,心裏不由得微微一動,覺得這孩子長得真是好。尤其是現在這副乖乖巧巧的樣子,簡直比他家的璟雲還要可愛。

“三少覺得這酒如何?”顧璟霄替她斟滿了酒杯,頗有些自得地問道:“這可是……”

坐在顧璟霄另一側的藍衫少年品了品杯中的酒,十分納悶地問那夥計,“這什麼酒啊,怎不是老顧家的出門倒?”

李新荷聽出他是外行,不由得一笑。

顧璟霄也笑了起來,“你就認得出門倒,好好看看這是什麼酒?”

幾個人湊在一起嘰裏咕嚕說了半天,沒一個人說到點子上。顧璟霄忍不住笑罵道:“跟你們一起喝酒真丟麵子。聽好了,這就是高粱酒。”

藍衫少年“啊”的一聲,臉上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高粱酒?”

“不對吧,”對麵瘦高個子的青年反駁說:“你當我們連高粱酒也沒喝過?高粱酒哪裏是這個顏色的?”

顧璟霄十分不屑地翻了他一眼,然後抬起胳膊碰了碰李新荷,“李三,你跟這幫子不開眼的家夥說說。”

這是一個表示友好的小動作。李新荷不自在地向旁邊躲了躲,笑著說:“這是高粱酒。以蜀地特產的小紅糯高粱為原料釀製而成,所以這酒染足了高粱的本色。當年陸放翁在榮州任刺史時,曾寫過一首有名的酒詩:‘鵝黃名釀何由得,且醉杯中琥珀紅。’這裏提到的‘鵝黃名釀’就是紅糯高粱酒。”

幾個青年恍然大悟,望向李新荷的眼神不約而同地多了幾分另眼相看的神色。

坐在顧璟霄身旁的藍衫少年連忙舉起酒杯,“來,來,來,先敬三少一杯,不愧是釀酒世家的子弟。”

李新荷本來就好酒,當下也不客氣,讓過席上客人之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藍衫少年在李新荷背後衝著顧璟霄做了個口型,“你到底要幹嗎?”

顧璟霄得意洋洋地衝他伸出三根手指。藍衫少年不明所以,正想問個究竟,就聽座中一人笑問道:“你兩家可做這高粱酒?”

顧璟霄對這個問題不屑一顧,“我家的‘出門倒’不就是高粱酒?!”

另一人嘟嘟囔囔地說:“那怎麼連顏色都不一樣?”

“原料不同。”李新荷笑道:“江淮一帶不產紅糯高粱。”

藍衫少年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沒錯沒錯,‘出門倒’不但沒有顏色,味道……”他歪著頭想了想,“味道似乎也少了些香甜氣?”

李新荷轉頭問顧璟霄,“‘出門倒’入窖之前幾次回窖?”

顧璟霄微微猶豫了一下,“一次。”

李新荷點點頭,“這酒估計是仿著‘鵝黃名釀’的舊方釀製的,‘鵝黃名釀’的窖泥中會添加腐熟的水果,而且出酒之後獨門秘術二次回窖。與顧家的‘出門倒’工藝不同,成酒的品相自然也不同。”

藍衫少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神色微微有些驚訝,“紅糯高粱就是這個顏色?”

李新荷點了點頭,見他問的有趣,忍不住抿嘴一笑,“正因為它的顏色是高粱本色,所以這種酒到了宋代又被稱為‘琥珀紅’。”

顧璟霄聽她侃侃而談,心中的感覺慢慢變得複雜起來。在初次比試時大敗而歸的挫折、不甘和隨之而來的那一絲隱隱的嫉妒之間,不知何時起又生出了幾分欽佩之意。這人年紀雖小,但談起曆代名酒卻如數家珍,連鬆竹二老都對他青眼相加,假以時日,必是一位不可小覷的對手。

座中少年鬧哄哄地又敬了李新荷一杯酒,

顧璟霄眼看著李新荷又被一眾賓客簇擁著幹了一杯,不知怎麼,心裏竟湧起了想要阻止的衝動。藍衫少年從李新荷身後探過頭來,擠眉弄眼地衝著他做了個鬼臉。他隻知道顧璟霄要作弄這新來的少年,卻不知道他到底會怎麼做,每次看顧璟霄時,眼神裏都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

李新荷的臉頰上慢慢被酒意暈染開一層薄薄的粉紅,稚嫩的顏色,透著一絲別樣的嫵媚,像春寒料峭的枝頭第一朵盛開的碧桃花。

顧璟霄心裏忽然莫名地煩躁了起來。他不停地轉動著手裏的酒杯,反複地追問自己:那個計劃……還要不要繼續?

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李新荷眼中仿佛凝著一層薄霧,水灩灩的。

顧璟霄知道她不會把這幾杯酒看在眼裏。話說回來,正因為知道她的酒量,他才會在暗地裏弄這些小動作……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李新荷已經仰著脖子幹了杯中酒。

顧璟霄心裏咯噔一聲響。

仿佛應和著他心裏的那一下撞擊聲,李新荷一頭栽倒在了桌麵上。

藍衫少年向旁邊躲了一下,嘴裏“嘖嘖”兩聲,“原來你比劃三根手指是這個意思。三杯?三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