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燒酒要靠發酵生香,靠天鍋蒸煮提升酒香,最後靠勾兌來成型。對原液勾兌調和的過程可以輔其弱、揚其優、克其短,可以說是釀酒過程中的畫龍點睛之筆。
李新荷第一次聽到勾兌這個詞的時候剛滿七歲,捏著一把酒勺站在胡先生的身旁,看著他一滴一滴地在酒壇中勻和淨水,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後來慢慢地知道要想達到“各味諧調,恰到好處”的效果,需要添加的不止是淨水這麼簡單,還要有其他風格的酒、去除原液酸敗之氣的特殊試劑以及各種各樣的香料。而這些特殊的成分以及它們在酒液中所占有的比例的不同又會導致無數種不同的後果,真真是奧妙無窮。
李新荷放下手中的酒勺,輕輕籲了一口氣。一抬眼,正迎上顧璟霄的視線。沉默的青年輕蹙著眉頭,雙眼之中微帶陰鬱之色。
“你的……好了?”李新荷不覺有些詫異,她調酒的速度一向都比胡先生快,沒想到……胡先生的標準居然也做不得準。
顧璟霄微微頜首。他的手放在膝上,腰身繃得很直。
李新荷又看了他一眼,顧璟霄的神色不溫不火,但是眼神裏卻多了幾分複雜難辨的東西,像是驚詫,又像是不甘心。李新荷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妝盒,再看看他麵前敞著開口的鯊魚皮口袋,不由得恍然大悟:顧璟霄調酒用的工具和當初胡先生用的是一樣的。確切地說,江淮一帶的酒師傅使用的調酒器具都相差無幾。而自己琢磨出來的這些小玩意兒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個……是我自己找人做的,”李新荷神差鬼使一般想要給他一個解釋,“我剛開始學調酒的時候年紀還小,手也小,酒師傅用的東西我都拿不住,所以就按我的習慣畫了圖樣定做了這些,後來又陸續增加了幾樣。時間長了就用習慣了……”
顧璟霄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嘴唇緊緊抿著,轉折的唇線越發顯得棱角分明。
李新荷琢磨了一下自己說的話,神情很是無辜地望了回去,“有什麼問題?”
“沒。”顧璟霄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微笑一下卻又偏偏沒擠出來似的,有點兒僵硬。
“甚好,甚好,”一旁的鬆老先生眯了眯眼睛,笑容慈和得像一隻正在曬太陽的懶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竹老,這酒……”
竹老先生挽起袖子,從顧璟霄麵前的酒壇裏盛了兩杯燒酒出來,兩個人一人端起一杯,仔仔細細地觀色、聞香、品味。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瞥一眼圓桌對麵的顧璟霄,他也正緊盯著鬆竹二老的動作,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樣子。
鬆竹二老閉著眼回味酒香的模樣帶著點兒樂陶陶的勁頭,看得人想笑又不敢笑。李新荷滿心的緊張都被這兩人的表情給笑沒了。顧璟霄也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眉宇間緊繃的感覺也顯得鬆弛了許多。
片刻之後,鬆竹二老放下酒杯,用淡茶漱口之後,再走到李新荷的麵前重複了一遍同樣的步驟。
這一次,他們沉默的時間要比前一次略微長一些。就在旁人以為他們會說點兒什麼的時候,竹老先生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說:“先這樣。”
幾個人聽的滿頭問號,這樣……是哪樣?
看了看兩個故作鎮定的年輕人,鬆老先生笑眯眯地指了指南牆下大大小小的酒壇子,“第二場比試,由我們出題目,你們各自勾兌出一味酒來。如何?”
李新荷和顧璟霄麵麵相覷。這又算是什麼比試?對各家酒品的了解?酒方調配的悟性?單酒之間融合度的掌控?
“也是半柱香的時間,”鬆老先生在竹老先生的身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題目就叫……元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