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袖(1 / 3)

“南城孫家的北桐燒,”鬆老先生指了指李明皓擺上桌麵的兩個小酒壇,慢條斯理地說:“孫家的酒師傅已經調製過,所差的隻是濃淡而已。”

李新荷側過頭去看顧璟霄,顧璟霄卻滿不在乎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由她先來挑選。李新荷皺了皺眉,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心想這人做出這副大大方方的樣子給誰看呢,又不是先挑選的人就能占到什麼便宜……

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緊張。

李新荷偷偷瞥一眼圓桌對麵的顧璟霄,他已經小心地端起了麵前的酒杯,眉頭微微皺著,正仔細地分辨攏在杯中的酒氣。他那位愛惹是生非的小弟弟顧璟雲垂手站在鬆老先生的背後,眼睛緊盯著自己的哥哥,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再看看坐在上首的兩位老人家,他們倒是笑眯眯的,一派從容。

“剛才忘了說,”見她一味地東張西望,鬆老先生好心好意地提醒她,“這一局隻有半柱香的時間。”

站在他身旁的李明皓衝著她微微一笑,眼中滿是安撫之意。李新荷也不由一笑,伸手端起了麵前的那杯酒。產自崔公窯的甜白釉壓手杯,質地輕而薄,色澤膩白如脂,映著北桐燒似紅非紅的一抹暖色,宛如妙齡女子臉頰上羞澀泛起的暈紅。李新荷按著杯沿,輕輕晃了晃酒杯,杯中酒液隨之泛起細微的漣漪。不同於李家的千日紅那般粘稠掛杯,北桐燒質地輕透,淨如純水。輕嗅酒香,辛烈撲鼻。

李新荷微微蹙眉。這並不是她喜愛的風格,太直白。

淺淺地抿一口,**辣的感覺頓時由舌尖飛快地爬滿整個口腔。北桐燒幾乎具備了所有烈酒的共性:口感辛辣,幹淨爽口,然而……餘香略有不足。

李新荷閉著眼靜靜地回味片刻,然後斟了一杯淡茶很仔細地漱口。圓桌的另一側,顧璟霄還在細細地品味那杯燒酒,雙眼微閉,眉尖微微擰著,倒像是在喝藥的模樣。

李新荷抿了抿嘴,轉身從李明皓的手裏接過了自己的寶貝妝盒。自家大哥遞上妝盒的動作活像個小跟班,李新荷不難從這個看似從容的動作裏察覺到他刻意掩飾的緊張,這讓她心裏多少有點歉疚起來。都是自己一時沉不住氣才給他惹來了這許多的麻煩吧。

李新荷瞥了一眼罪魁禍首,那個小鬼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李新荷打開妝盒,取出大小不同的幾個甜白釉瓷勺。特製的勺子,有著不同的形狀,寬寬長長的把手能讓使用者在操作的過程中穩妥地抓取,尖嘴狀的出口便於在調酒的時候精確地控製所添加液體的用量。

李新荷最早是從胡、章兩位酒師傅那裏看到了類似的工具,等到自己開始做酒,又自己琢磨著做出了不少的改進,比如將把手拉長,使用的時候會變得更加趁手。同時也增添了幾支開口更加細小的酒勺,並且在大小不同的酒杯上按照自己的使用習慣標注了刻度。

這幾樣東西一拿出來,果然吸引了滿桌人的注意。就連緊盯著自己哥哥,連大氣也舍不得出一口的顧璟雲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半柱香的時間。”鬆老先生敲了敲桌麵再次提醒她。

李新荷在圓桌邊坐了下來,眼角的餘光瞥見顧璟霄也落了座。本想好好看看這人都有什麼趁手的調酒工具,頭還沒抬起來就被李明皓從背後輕輕推了一把,連忙收起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老老實實地揭開了酒封。

封口打開,溢出的酒香要比剛才的杯中酒濃烈得多。

李新荷拿起酒勺開始全神貫注地滴水試酒。

勾兌對酒師傅的口舌敏感度有著極高的要求。對於頂級的酒師傅來說,一滴淨水的差異已足夠決定一次勾兌的成敗。同時,調酒的人還要善於控製自己的喜好。因為勾兌的目的是讓每一批的原液與酒母盡可能的保持一致:色、香、味的平衡,以及風格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