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荷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
不是在擔心即將來臨的那一場比試,反倒像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模糊卻又令人感覺不安。似乎有什麼事——某種比單純的比試更加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而她卻完全猜不到那會是什麼。
李新荷再一次打開了手邊的木盒。樣式老舊的紅木妝盒,長八寸,寬六寸,高不足四寸。因為年代久遠,木漆的表麵已經泛起了一層油潤的光澤。妝盒四角包銅,嵌著雙蝠如意鎖扣,邊邊角角每一處都被擦拭得幾可照人。
這原本是母親送她的妝盒。李新荷那時候正費盡心思想要找個應手的器物來盛放她那些做酒的小玩意兒,得到這個妝盒之後自然是大喜過望。她去掉了最上層的抽屜,將盒底大小不同的隔斷做了些必要的調整,又拿到彙寶齋請巧手師傅在盒頂上添了副銅質提手,於是妝盒就變成了她做酒時離不開的百寶箱,裏麵收納的寶貝就連青梅都沒有機會好好地看一看。
李新荷小心翼翼地擺弄著盒中的寶貝,心中那一絲微妙的忐忑仿佛得到了安撫,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總覺得這紅木妝盒上仍然殘留著母親指間柑橘一般的香氣,這個獨特的味道仿佛帶著一種魔力,即便時光荏苒卻依然固執地停留在她的記憶之中。它始終和溫暖的感覺聯係在一起,在她需要的時候,奇跡般地安撫她心頭不安的躁動。
她的母親,那個始終優雅而從容的女人,在她剛剛學會傾訴的時候撒手人寰。於是,她所需要的安慰隻能夠通過其他的途徑來得到:有關她的記憶、她留下的東西甚至是某種特定的氣味……
李新荷閉上眼,暗想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當她想要從記憶中尋找安慰的時候,傷感的情緒總是緊隨其後。
門外傳來幾下輕叩,店裏的一個夥計高聲說道:“三少,顧家的馬車到了。”
這就要開始了嗎?
李新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闔上了手中的木盒。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覺緊張了。不論是對她還是對整個李家,顧璟霄都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如果她連今晚這一關都過不去……
那她一心想要去賽酒會的心思恐怕真的要就此收起了。
李新荷走到酒店門口的時候,李明皓已經先一步候在那裏了。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李明皓轉回頭衝著她微微一笑,笑容當中滿是安撫之意。這樣的笑容讓李新荷覺得他似乎……也在緊張。
烏篷馬車緩緩停在桃花灣的台階下,車簾掀開,顧璟霄當先下了馬車,然後轉回身小心翼翼地將一位披著深色大氅的老人家扶了下來。
李家兄妹連忙迎了上去。幾年前李新荷曾經有過拜這兩位老人為師的打算,雖然未能如願,但該有的禮數還是半點兒也不能少。李明皓帶著妹妹行了師禮,然後從顧璟霄手裏同樣小心地接過了鬆老先生,顧璟霄回過身又從車上扶下了竹老先生。
第一次見到鬆竹二老的時候,李新荷覺得自己見到的是兩位鶴發童顏的老神仙。再次見到他們,卻覺得……呃,這該不是兩個老妖怪吧?記憶中那兩位站都站不穩當的老人家,過去了兩三年的光景居然連身板都硬朗起來了……
細看起來,除了竹老先生身材略微高些,兩人的相貌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都長著滿頭花白的頭發,眼睛不大,偶爾一抬眸便銳光迫人,宛如一雙修煉了千年的老狐狸。就連他們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先一步下車的鬆老先生將李明皓兄妹輪流端詳了片刻,略顯詫異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李新荷的臉上,“原來是你這個小……”也許是看她穿著男裝的緣故,後麵的“丫頭”兩個字被他不露痕跡地收了回去,“有些日子沒見,嗯,長高了。竹老你來看看這是誰?”
竹老先生站在他身後將李新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板著臉微微點頭。
“老胡那個土匪帶她來過咱們書院,就是李家的那個老幺嘛……”鬆老先生伸出手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劃了一下,“那時要比現在略瘦一些,隻有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