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老人家可是淮陽城裏的大忙人,每天拜上門去的學生不知有多少,居然還能記得自己,李新荷不覺有些驚訝。她甚至想衝動地追問一句:真的記得啊?
“前兒有人送了我們兩壇金盤露,”鬆老先生像是看穿了她心裏的想法,細長的眼睛裏透出幾分狡黠的神氣來,“你做的?”
他這麼一問,李新荷忽然緊張了起來。她原以為他會對這酒發表點兒什麼看法,沒想到這位老先生隻是意味不明地衝著她笑了笑便轉移了話題,“哎,要和霄兒鬥酒的人到底是你們哥倆兒誰啊?”
“是弟子。”
鬆老先生看看她,再看看攙扶著自己的顧璟霄,笑眯眯地衝著竹老先生點了點頭,“嗯,這就有點兒意思了。”
竹老先生點了點頭,目光中也微微流露出幾分興味來。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問自己:這兩位老妖怪是在誇獎自己的水平足可以與顧璟霄一搏?還是在警告自己:顧璟霄的的確確是一位勁敵?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馬車旁邊的顧璟霄,顧璟霄卻也正打量著她。四目交投,彼此眼中都是一副掂量的神色。李新荷曾在他眼中看到過的輕慢不知何時已經小心地收攏到了暗處,此刻的顧璟霄更像是一位謹慎的獵人。
李新荷掌心不覺有些發潮。她知道這一場看似非正式的比試對彼此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顧璟霄輸了頂多是在她麵前失了麵子。但若是她輸了……
車簾再次掀開,跳出一個粉妝玉琢的少年來。這少年略顯稚氣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馬車前的幾個人,然後不甚友好地停在了李新荷的臉上,鼻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
李新荷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子一見麵就炸毛的樣子活像一隻驕傲的貓兒,眼睛還瞪得那麼大,根本就不像示威,反而更像是在撒嬌。
顧璟霄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這是我弟弟璟雲。璟雲,這是李家的大少爺,明皓。”說著看了看他身旁的李新荷,似乎在斟酌該如何介紹。
“幸會,幸會。”李明皓衝著少年微微一笑,“你我兩家也算不打不相識了。這是我家的老幺,新荷。”
“老幺”這兩個字李明皓用的十分巧妙。這淮陽城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保不準就有人知道李家並沒有這麼一位“三公子”。他提前把話說圓了,也免得日後再有交集會被人說他們是存心欺瞞。
“裏麵請,”李新荷也是一笑,看著顧璟雲別扭的神色她怎麼也按捺不住想要存心戲弄的心思,“隻要有年長的家人陪同,你這樣的小鬼隨時都可以光顧。”
顧璟雲果然炸毛了,“你才是小鬼!”
顧璟霄扶著竹老先生的胳膊,分不出手來做什麼,隻能蹙起眉頭略帶警告意味地瞥了一眼李新荷。李新荷不以為意。不過看在這位長兄對待幼弟的模式跟自己大哥十分相似的份兒上,倒也不忍心再戲弄這孩子了。
走進二樓臨街的雅室,李新荷一眼就看到雅室的南牆下依次擺放著大大小小十數個酒壇子,除了李家的老酒之外還有顧家的琥珀光、南城孫家的老窖燒酒以及市麵上的各色壇酒,甚至還有兩壇湘西米酒。
李新荷不解地望向李明皓,既然已經說好了今晚要比試的內容是兌酒,那麼出現在這裏的應該隻有剛出窖的原漿才對啊。
李明皓抿嘴一笑,悄悄地衝著她眨了眨眼。李新荷不明白他這副表情是因為沒有領會自己的疑問,還是對即將發生的事成竹在胸。轉頭望向顧璟霄時卻見他蹙著眉頭,也是滿頭霧水的模樣,顯然也和自己一樣被蒙在了鼓裏。
因為這間雅室今晚有著特殊的用途,所以房間裏不但沒有熏香,連窗台上的花瓶也一並收了出去,以免房中的味道會影響到酒客們的嗅覺。待眾人落座之後,店裏的夥計送上淡茶水便默契十足地退了下去。
門一闔上,雅室裏的氣氛陡然間凝重了起來。
鬆老先生輕咳一聲,目光掃過座中的幾位小輩,笑眯眯地說道:“要說起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璟霄是我們兩個老家夥的徒弟,李家的老幺若不是……咳,陰差陽錯的,璟霄說不定還得叫他一聲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