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如雨(1 / 3)

李新荷不知道大哥是怎麼跟爹爹說這件事的,不過從那之後李老爺倒是再也沒提過古玩陳家。但是認清了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從這裏搬出去的事實,李新荷的心情還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來。她想多抽出時間來陪陪自己的老爹,但是每每看到顏氏和自己的二哥陪在他身邊,三口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又覺得礙眼。想離開榮安堂有點兒不舍得,但是留下來的感覺又著實別扭,李新荷漸漸變得沉默起來。除非老爹自己想起來問她問題,否則她可以舉著一本酒經,大半天的時間一句話也不說。

正月十五的晚上,一家人照例聚在榮安堂陪李老爺吃晚飯。李新荷原本在奶媽的耳提麵命之下硬是裝出了一臉的笑容,但是聽著席間李老爺和李明禧不停地說著釀製九醞春酒的種種問題,心裏卻越來越煩悶。直到李明禧端著酒杯說了句:“大哥的梨花白果然口感爽利……”李新荷偷瞥了一眼額頭上青筋直跳的大哥,再也忍耐不住,胡亂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來。

“還梨花白呢……”李新荷站在台階上無聲地歎了口悶氣,“連自己家的酒都嚐不出來……還好意思說做酒……”

被李明禧這麼一攪合,李新荷再沒半點兒興致回榮安堂去了。站在台階上呆呆出了會兒神,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的西園。

因為過節,園子裏的下人都被打發回自己家過節去了。隻有側廳裏還亮著燈,影影綽綽看得出是奶娘和青梅兩個人。李新荷走到台階下時正好聽見奶娘顫巍巍地歎了口氣,“太太不在了,到時候嫁妝還不是得那個女人出麵給張羅?我哪裏信得過她?”

青梅又氣又笑,“你這一針一線的,要繡到什麼時候?”

“能預備多少是多少,”奶娘嗔道:“總是我這老太婆的一番心意。再說就算此刻就定了親,也還有兩三年的光景呢。加上太太替她預備下的,我估摸著也足夠充門麵了。”

奶娘繡工好,隻要有點兒空閑就不停地做活計,原來……都是給自己預備的。李新荷想起榮安堂裏隻顧著跟李明禧討論九醞春酒的李首滃,忽然覺得兩眼發澀。

側廳裏青梅又哎呦呦地叫了起來,“別拆,別拆,我剛繡好的……”

奶娘怒道:“繡出這麼個四不像的東西來,沒得讓人笑話。”

“哪裏四不像了……”青梅嘀嘀咕咕地抱怨著,明顯的不服氣。

李新荷不覺抿嘴一笑,伸手推開了側廳的房門,“到底繡了個什麼四不像挨了奶娘的數落?讓我看看。”

房中的兩個人一起抬頭,奶娘哎呦一聲叫了起來,“你就這麼跑回來了?怎麼連件鬥篷都沒披著?”

李新荷這才想起來鬥篷還扔在榮安堂,忙說:“懶得回去了。煩。”

青梅和奶娘對視一眼,奶娘忙說:“等回頭我讓小丫頭去取。青梅,倒茶來。”

李新荷連忙攔住,一邊衝著青梅使了個眼色一邊拽著奶娘的胳膊笑嘻嘻地拉長了聲調,“奶娘……”

奶娘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又想……”

李新荷也不多說,隻是笑嘻嘻地瞅著她。奶娘側頭看她身後,青梅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眼神半是哀求半是期待。

“我本來想說不行的……”奶娘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們倆早去早回。你這一身酒氣的……千萬別在外麵惹麻煩。讓李管家找幾個小廝跟著。”

青梅放下手裏的活計就跑去小姐的閨房裏找出門穿的衣服。李新荷卻笑著抱緊了奶娘,“放心啦,我們隻是看看燈。”

奶娘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歎了口氣,“奶娘知道你心裏煩,轉轉就回來。”

李新荷用力點頭。

換了男裝,主仆兩個人順著側院的小門偷偷溜了出去,不多時就到了大街上。

酉時剛過,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長街兩側各色花燈爭奇鬥豔,煙花在頭頂炸開,星河一般破開了頭頂無比厚重的夜空。

放眼望去,街道上挨挨擠擠都是三三兩兩出來賞燈的遊人,笑語喧嘩中夾雜著攤販們腔調各異的吆喝。街邊的食肆中熱氣蒸騰,不等遊人走近,食物的香氣已是撲麵而來。李新荷席間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聞到食物的香氣立刻便覺得饑腸轆轆,連忙拉著青梅找了家生意興隆的食肆,點了幾道小菜,一盤餑餑,又要了兩碗湯圓一壺燒酒。青梅知道她心裏有事,但她們畢竟是在外麵,連忙攔住了勸道:“想喝酒回家我陪你,這會兒是在外頭,你又是出來散心的……”

李新荷擺擺手示意無妨,“一壺燒酒還不到半斤,怕什麼?”

青梅知道她的酒量,也不再攔她,隻說:“你可記得要陪我去河邊放燈的,別又喝多了還得我架著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