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盤露(2 / 3)

接下來的兩年,她先是跟著五岩先生反複試驗,最終補齊了酒方,又帶著隨從耗時半年走遍了五岩、雲夢兩座大山,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尋找合適的水源。幾番比較下來,終於敲定了雲夢山深處的一眼洞泉。最後這一年,她更是沒日沒夜地耗在酒窖裏,生怕自己會錯過了投料翻料的最佳時機。有時想想,李新荷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樣顛倒黑白的日子自己竟真的堅持下來了。

她是家中的幺女,自幼便得長輩們寵愛。不論她鬧出多麼匪夷所思的花樣,旁人對她都會帶著三分縱容。因此,當她跟老爹討要地字號酒窖釀製金盤露的時候,李首滃其實是揣著不在意的想法由著她去玩兒的。

這些她都知道,所以才更想給自己爭口氣。也正因如此,當她帶著新酒一路返回五岩山的時候,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直到五岩先生舒展開眉頭,端著酒杯衝她微微頜首,她心裏的那塊石頭才算穩穩當當地落回了遠處。也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確定了自己想要參加賽酒會的想法。

原以為接下來會像長兄那樣,帶著自己的一番心血誌得意滿地殺去賽酒會……沒想到一個李明禧跳將出來,就將自己精心籌劃的一切都攪了個稀爛。

一想到這件事,李新荷真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正暗自糾結的時候,就聽酒樓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音越來越大,其中還夾雜著半大孩子略顯刺耳的清亮童音。李新荷微微一愣,三步兩步走到酒樓門口,撥開圍在店門前的客人,擠到前麵探頭一看,就見人群中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跳著腳大罵,“真是吃了豹子膽了,連爺都敢攔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爺的袖子也是你能拉的嗎?!”

這孩子勉強隻到她肩膀那麼高,身上披著一件銀狐皮的大氅,大氅下麵露著一雙麂皮小靴。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眉目如畫。單看外貌自然是個少見的漂亮孩子,隻是跳著腳罵人的樣子痞氣十足。

李新荷皺了皺眉,轉頭再看他對麵,自己店裏的兩個夥計被幾個大漢按在地上,衣衫淩亂,顯得十分狼狽,其中一個夥計的臉上還青腫了一塊。

就聽那錦衣少年罵道:“你說不讓進爺就不進了?爺還偏要進給你這不長眼的雜碎看看!顧七顧八,給我把這兩個猴崽子衣服扒了,捆上手腳扔到後麵的水溝子裏去……”

李新荷聽的心頭火氣,分開看熱鬧的閑人徑直走到那少年麵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鬧哄哄的酒樓門前頓時一靜。那氣焰囂張的少爺大概也沒料到這位小公子走過來就是一個大耳光,愣愣地站著,粉嫩嫩的小臉上眼見著浮起了一個紅通通的手掌印。

“小小年紀就仗勢欺人,還知不知道有王法?!”李新荷厲聲喝道:“嚴冬臘月將人扔到水溝裏,你就不怕鬧出人命?!”

錦衣少年伸手摸了摸臉,神色仍有些懵懂,“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李新荷看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兩個夥計,氣得眼睛都紅了,“乳臭未幹的一個屁孩子,居然跑到我們李家來欺負人,你活膩歪了?!”

台階下按著兩個夥計的隨侍們也回過神來,放開那兩個夥計就朝著李新荷撲了過來。

李新荷厲聲喝道:“管事的,抄家夥!”

管事的得了小主子的命令,一聲呼喝之下,酒樓裏登時衝出來七八個夥計,人人手裏都提著刀斧棍棒之類的器物,一字排開站到了李新荷的身後。李新荷雙手抱胸,冷眼看著那幾個隨從的神色由囂張慢慢變作驚慌失措,忍不住嘲道:“狗奴才,主人家派你們照顧少爺,你們卻慫恿著自家小主子為非作歹,也不怕主家剝了你們的狗皮?!”

“關你屁事!”錦衣少年見自己的隨從一副蔫下來的模樣,心裏越發不爽,跳著腳罵道:“顧七顧八,給我揍這幾個兔崽子,往死裏揍……”

話還沒說完,李新荷揚手又是一個耳光,“我先揍你這個小兔崽子!”

錦衣少年捂著臉後退了兩步,哇的一聲嚎哭著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還沒忘了惡狠狠地甩下一句,“你給爺等著!”

李新荷一本正經地點頭,“爺等著。”

幾個刁奴麵麵相覷,遲疑片刻都追著小主子去了。

直到看熱鬧的人都散了,李新荷仍覺得掌心發燙。她知道自己今天這通脾氣有一半兒是拿著這個孩子當出氣筒了。看那個孩子的穿戴,她也猜得到自己的這番舉動很有可能會給李家招來什麼麻煩。可是不知為什麼,看著他目中無人的樣子,腦子裏出現的卻是她那個口是心非的二哥李明禧,滿肚子的火氣想壓都壓不住。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持寵而驕,仗著背後有人做靠山便不管不顧地將旁人的驕傲統統踩在腳下恣意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