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盤露(3 / 3)

她幾乎可以肯定李明禧無法重釀九醞春酒。或許不光是她,周圍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即便他借著胡先生和章先生的手釀成了九醞春酒,也極有可能比不過她的金盤露——傾注了感情和心血的東西,總會多出幾分令人著迷的味道來,神秘而又溫情。

可是這個機會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間心頭悸痛,李新荷又想殺人了。

麻煩很快就找上了門。

一天之後,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不同的是,錦衣少年的身旁多了一位幫手。

李新荷雙手抱胸,斜眼看著麵前滿臉怒容的青年,心裏覺得十分不爽,語氣也相應的惡劣起來,“沒錯,就是爺打的。”

昨天挨了打的錦衣少年拽著身旁這青年的袖角,兩邊腮幫子上各帶一個巴掌印,紅通通的,略略腫了起來,看著就覺得疼。

這估計是他哥吧,李新荷想,長得還挺像的。膚色比這孩子略深一些,眉毛很濃,擰在一起顯得整張臉都布滿戾氣。眼睛很黑,不是那種水色盈盈的黑亮,而是墨一般暈染不開的濃黑。幽沉沉的,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些連光線都無法穿透的東西:很深的山洞、幽穀中被枝葉遮擋起來的水潭或者陰雲密布的夜晚。和這少年柔和圓潤的輪廓相比,他身上多出了一種冷峻堅硬的感覺。身材筆挺,肩膀平直,眉眼的輪廓都帶著刀刃般的鋒利,挺直的鼻梁下,轉折的唇線尤其顯得棱角分明。

這人個子很高,即使站在台階下麵也幾乎和李新荷視線平齊,目光中隱隱帶出一絲居高臨下的俯視意味。就是這種隱隱脅迫的感覺讓李新荷滿心不痛快。或許是下意識地想要借著開口說話來分散這種莫名的壓力,她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回答:“是爺打的。怎樣?”

“璟雲這孩子也許有些任性,”對麵的青年沉著臉,眼神尖利得像兩把錐子,聲音不疾不徐卻讓人聽得出裏麵壓抑著火氣,“不過,再不好也跟旁人沒有關係。”

“你家孩子好不好本來跟別人也沒關係。”李新荷冷笑,“但是撒潑撒到別人頭上可就不是你一家的事兒了。”

青年也冷笑了起來,“小孩子無辜被打,可不知誰在撒潑。”

“無辜被打?!”李新荷瞥一眼縮在青年背後雙眼冒火的小屁孩兒,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無辜怎麼可能被打?你沒問問你家孩子是因為什麼挨揍的?”

青年麵色越加陰沉,“廢話少說。怎麼打的,怎麼還回去!”

李新荷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挽袖子,一揚手,頭也不回地衝著身後喊:“阿升老九,出來。”

青年冷笑,眼神不屑,“就你這身板,再叫幾個幫手也不是爺的對手。”

李新荷男裝打扮,又是一臉痞子相,這青年大概也沒想過她會是個女孩子。而且她看起來並不比他弟弟大多少,就算叫幾個幫手他也壓根不會放在眼裏。直到兩個夥計從店裏走出來,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她身後,他才微微流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

這兩個人的臉上都青青紫紫,腫得像豬頭一樣。

“這就是你寶貝弟弟無辜被打的原因。”李新荷把無辜兩個字咬的很重。

青年眼中掠過一絲狐疑的神色。看看那兩個夥計,再低頭看看身旁的少年,那錦衣少年瑟縮了一下,目光移到李新荷的臉上,惡狠狠地瞪著。

“就因為我家夥計攔住你家小少爺不讓進店,就把人打成了這個樣子,”李新荷哼了一聲,“不但打傷了人,還要把他們剝了衣衫扔到河溝裏去。貴府好教養啊。”

青年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兩位夥計又是為何攔他?”

“淮陽李家的規矩,年未及弱冠的男客,除非有長輩陪同否則概不接待。”李新荷指了指掛在酒樓門前的木牌子,大大咧咧地說道:“喏,這寫著呢。”

青年順著她的手勢瞟了一眼酒樓門前那塊黑漆木牌,眉尖微微蹙了起來,“這是為何?”

“這我就不知道了,”發覺他們的談話離題漸遠,李新荷頗有些不耐煩,“所以說是你家少爺搗亂在先,動手在後。我這兒一堆證人呢,你還有什麼好說?”

青年眼中的神色變幻不定,表情卻越來越陰沉,“我沒什麼好說,我隻知道弟弟被外人打了,我得替他討個公道。”

“我還沒找你討個公道呢!”李新荷心裏騰地燒起了一把火,潛意識裏因遷怒於人而生出的一點點歉疚也因這青年霸道的態度而消散的幹幹淨淨,“就你弟弟是人,別人都不是?!”

“這兩個人被打的事兒,你要告官也好,要打要罰也罷,都隨你。我一肩承擔便是。”青年的目光專注得有如實體,緊盯著李新荷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不過,我的弟弟卻不能任憑外人打罵。哪怕一根手指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