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盤露(1 / 3)

桃花灣座落在淮陽城西,是李家名下的一家酒樓。李家買下這片地皮之後陸陸續續在周圍移植了許多桃樹,幾年下來已經形成一片小有規模的桃樹林。每到花開時節,酒樓周圍雲蒸霞蔚,映著林中一灣溪流,景色美不勝收。再加上桃花灣聞名遐邇的美酒桃花釀,原本七分的景致在一班文人雅士眼中就變作了十分。

李新荷穿過大堂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陽春三月桃花盛開時的美景。桃花灣這個名字是她取的,當時李明皓還笑話她取得太過脂粉氣。不過,當桃樹林的麵積慢慢擴大,成了淮陽城踏青賞景的好去處時,這個名字就顯得十分應景了。

李新荷解下鬥篷,正要抬腳上樓就聽見樓梯旁邊立著的屏風後麵傳來一個男人驚訝的聲音:“當真是叫做金盤露?”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桃花灣的一樓是大堂。二樓雅室客滿的時候,有些客人也會要求店裏的夥計用屏風在樓下單獨隔出幾張桌子來做聚會之用。聽聲音,屏風後麵的人還不少。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番,就聽剛才說話那人興衝衝地說道:“聽說金盤露還是洪武帝禦賜的名字呢。”

店小二笑道:“這位爺說的恐怕是當年蘇北的名酒金盤露。”

另一位男客笑道:“昔年看《阜寧縣誌》,說雲梯關東南方向有七星泉,人稱之為‘淮北第一泉’,泉水釀酒甚美,酒名‘金盤露’,曾作貢品。你說的蘇北名酒可是這個金盤露?”

“這位爺說的是,”店小二笑道:“蘇北七星泉幹涸之後,金盤露便已失傳。我家三爺帶著酒師傅補齊了前人留下的殘方,又特意著人到雲夢山深處開泉取水,前前後後耗去了兩三年的時間,試驗了不知道多少回,才有了現在的金盤露——這是我們李家老窖剛剛出窖的新酒,還請各位爺多多捧場。”

就聽一人笑道:“來,咱們先為三公子的這番心血幹一杯。”

座中人一番推杯換盞,片刻之後有人讚道:“果然好酒。”

“酒色清亮、酒味醇厚,”座中另一位客人讚道:“落口幹淨爽口。”

座中七嘴八舌地說道:“老武呢,老武說說。”

另有一人懶洋洋地笑了起來,“出來喝個酒你們也有這許多廢話。要我說,就兩個字:好酒!”

眾人哄堂大笑。屏風外的李新荷也不覺抿嘴一笑。

先前那位男客又說:“聽說昔年文妖楊鐵崖曾和一位名叫芙蓉的妓子對對子,他出的上聯是:芙蓉掌上金盤露,那妓子對的是:楊柳樓上鐵笛風。說的便是蘇北的金盤露。”

讚酒的那位男客笑道:“楊鐵崖號稱鐵笛道人,這妓子倒也才思敏捷。”

另一人又問道:“這金盤露莫非就是李家今年要參加賽酒會的酒品?”

店小二笑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又有一人說道:“六年前的賽酒會上李家的梨花白一舉奪魁,三年前的賽酒會是顧家的琥珀光奪了頭籌——我聽說當時酒行的評委在琥珀光和李家的桃花釀之間著實為難了一陣子,後來才選了琥珀光。今年據說還有西域來的酒商投了帖子要參賽,想必這場角逐要比前幾屆更加激烈了。”

“要說今年的比賽,”被稱為老武的那人慢悠悠地說道:“我倒覺得,不管西域也好東域也罷,這頭名還得看李、顧兩家。”

“我看好李家。”座中一人說道:“顧家雖也做酒,但主要的生意還是放在絲綢珠寶上,攤子鋪得太大,總感覺不如李家的百年老窖來得精熟。”

“顧家的酒勝在新巧。”

“李家酒窖年年都有新品應市,論起新巧哪裏輸給了顧家?”

“顧家……”

“李家……”

……

聽到賽酒會三個字,李新荷的剛剛昂揚起來的情緒又一次低落了下去。他們說的這些本來是有可能實現的……在李明禧跳出來搗亂之前。

釀製金盤露是兩年前她跟著胡先生去蘇北遊曆時生出的念頭。

那時他們正打算找一條近路前往五岩山,不巧趕上天陰欲雨,幾個人不得不投宿在一家破敗的客棧裏。客棧的老板娘祖上做過販酒的買賣,傳下來半張酒方。老板娘不認識,聽說她也是做酒生意的,便拿出來請教。

這半張酒方記錄的就是金盤露。

當年的蘇北金盤露,最大的優勢就是水好。在當地的傳說中,七星泉乃是九天仙女遺落在凡間的鏡子幻化而成的七眼泉水,水質甘甜清冽,自帶幽香。蘇北一帶除了七星泉再也沒有類似的泉水,因此金盤露如曇花般璀璨一現,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李新荷自民間購得了半張酒方之後,就處心積慮想要找到一處合適的水源來重釀金盤露。在她看來,世界之大,造化之奇,往往有出人意表之處,若說世間隻有七星泉得天獨厚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