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剛過,街邊巷角的積雪堆上還飄著爆竹煙花的碎紙屑,街道兩邊已經擺出了大大小小的燈籠攤子。各色各式的鯉魚燈、蓮花燈、繪著人物花草的絹燈,花色繁複的走馬燈……再加上車馬行人的喧嘩,小孩子的笑鬧,硬生生在陰雲密布的雪天裏烘托出一股熱熱鬧鬧的節日氣氛。
李新荷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拂開帽簷上的積雪,笑嗬嗬地說:“難怪奶媽總是念叨:正月裏都是年呢。”
李明皓從身旁的攤子上拿起一個鯉魚燈籠,笑著問她:“好看嗎?”
“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呀?”李新荷嘴裏這麼說,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落在了他手裏的燈籠上。紅紅的鯉魚,金線描畫著鱗片,圓眼睛下麵還翹著兩根俏皮的須子,很像幾年前大哥買給她的那個燈籠。
李明皓摸出幾個小錢扔給了攤主,提著這個鯉魚燈籠笑嘻嘻地衝著她晃了兩晃,“要不要?”
“要!”李新荷理直氣壯地撲了過去,搶過燈籠掛在了馬鞍上。
李明皓被她的動作逗笑了,揉了揉她的發頂笑著說:“今年你可算是得閑了,燈節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看燈。”
李新荷頓時雙眼一亮。她已經整整兩年沒有過過節了,大哥的話一說出口立刻就勾起了她記憶中有關節日的種種熱鬧的畫麵,神色中立刻帶了些按捺不住的興奮,“看燈、吃陳記的芝麻湯圓、還要頤香齋的芝麻糖……”
李明皓笑道:“都依你。”
李新荷美滋滋地摸了摸身上背著的彎弓,“還得給我買一把好弓。師傅說了,我這把弓太輕,筋也不好。”
李明皓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個女孩子家,到哪裏都背著一把弓……哪裏像做酒的,別人還當你是個走鏢的呢。”
李新荷大笑,“走鏢的也好,多神氣。”
“光會射箭可走不了鏢,”跟在他們身後的胡先生聽見了兄妹兩人的對話,笑著說:“我可聽人說了,小時候你們跟著家裏的武師傅學拳腳,三爺天天被武師傅罰跑步,結果練出了一身好力氣。可惜除了拉弓射箭,別的可都沒學會。”
一旁的章先生也嗬嗬笑了起來,見李新荷小臉漲得通紅,忙又安慰她說:“會射箭已經很好啦,咱們三公子又會做酒又會射箭,這可是文武雙全呢。”
胡先生見她臉紅,連忙把話題拉了回來,笑著問她:“咱們馬上就到家了,三爺可想好沒有怎麼說服老爺?照我的猜測,老爺是打算把賽酒會的機會指派給二少爺呢。”
兄妹倆對視一眼,臉色不約而同地陰沉了下來。
酒行三年一度的賽酒會,每家每次隻有一個名額。要是按著年齡大小倒也理當輪到李明禧。問題是,李明禧從小就對做酒不感興趣,每日裏隻是讀書騎馬,從來不進酒窖。眼看著距離賽酒會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他突然又跳出來跟自己的妹子搶奪這個名額,怎麼看都有點兒故意為難人的意思。偏偏李老爺覺得自己不務正業的兒子這是迷途知返了,欣慰的不得了。
“要我說,明禧也不一定就是要和你作對。隻不過……”李明皓微微歎了口氣,“他是家裏的老二,怎麼說都是你哥哥。要是被你這個做妹妹的越了過去,讓人說起來總是有點兒失麵子吧。”
胡先生和章先生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老爺年前之所以跟他們說起這個事兒,言下之意就是要請他們幫著二少爺做這件事兒。如果這事兒真的定下來的話,這次回去他們可就再不能推脫了。
李新荷的神情越發沮喪,“二哥對酒坊裏的事從不上心,隻怕他連酒曲酸漿都分不清呢。”
李明皓微微歎了口氣,“這事兒……也不是全無希望。回去看看爹爹怎麼說吧。”
李新荷卻有些悶悶不樂。
走在他們身後的胡先生和章先生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是一樣的想法:如果隻是分不清酒曲酒漿……那事情倒簡單了……
一行人趕回淮陽時已是第三天的黃昏時分了,管家李榮帶著人正候在安裕街李府的大門口,見他們回來一邊招呼人進去給老爺報信,一邊安排下人們把少爺小姐以及兩位酒師傅的行李送回各自的住處。李明皓交待了下人幾句,就帶著李新荷先去榮安堂見老爺。
進了垂花門,遠遠就看見堂下台階上立著一個高挑的人影,身邊圍著幾個小廝,正唧唧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李新荷沒想到進了家門最先看到的就是這個人,心裏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舒服。她轉過頭看了看李明皓微微蹙起的眉頭,壓低了聲音問道:“他又要幹嘛?”
李明皓抬起手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剛回來,別又惹麻煩。”
李新荷不滿地輕哼了一聲。這時台階上的幾個人也看到了他們,身材高挑的青年連忙走了下來,笑嘻嘻地說道:“剛才就說你們已經進了門,我還琢磨怎麼這半天都不見進來呢。大哥,三妹,你們一路辛苦了。”
“天冷,二弟怎麼就在外麵候著?”李明皓掃過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小廝,神色微露不悅,“連件鬥篷也沒穿,跟著的人怎麼也這麼不上心?”他在下人麵前一向頗有威信,這時又故意板起臉,說的那幾個小廝都縮手縮腳地垂了頭。
李明禧忙說:“不關他們的事,是我要出來迎著的。”見李明皓還是一臉要教訓人的表情,連忙岔開話題問李新荷:“三妹妹累了吧,爹剛才還吩咐廚房預備著宵夜呢。”
“還好。”李新荷懶懶散散地跟他打招呼,“二哥精神不錯,年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