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開泥封,清冽的酒香立刻在不大的雅間裏彌散開來。
店小二熟練地裝酒入壺,再將梅子青的酒壺小心地放入兌了熱水的暖罐之中。
“這便是敝店的招牌梨花白酒,”店小二一邊輕輕搖晃暖罐,一邊笑容可掬地說道:“淮陽李家的梨花白,六年前曾在賽酒會上奪過頭名。酒中加入數味秘藥,最是強筋活血。”說著將燙好的梨花白酒分入杯中,依次送到了幾位客人麵前。
幾位行商模樣的客人接過酒杯,一起看向上座的兩位年輕公子。店小二也不由自主地順著他們的視線望了過去。
這兩位公子身上都穿著素青長袍,眉眼之間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看起來像是一對兄弟。年長的公子眉目英挺,顧盼之間透著與他年齡頗不相符的圓熟沉穩的神氣,他身旁那位粉妝玉琢般的小公子自從落座就一直擺弄著手裏的九連環,直到酒杯送到了他的手邊,才像被驚動了似的,十分驚訝地問道:“你說這是梨花白?”
這位小公子一直低著頭擺弄著手裏的玩意兒,直到此刻方才抬起頭來。店小二一眼看過去便再也移不開視線,隻覺得這孩子粉嫩嫩的一張臉襯著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簡直比年畫上的招財童子還要好看。
小公子正等著聽他的回答,視線落在店小二的臉上,神情專注。店小二與他對視片刻,便覺得他眼中似有水波流動,黑白分明得令人驚豔。當下不敢再看,低著頭回答說:“回公子的話,是梨花白。”
“不對吧,”小公子從桌上端起酒杯放在鼻端輕輕嗅了嗅,皺眉說道:“這怎會是淮陽李家的梨花白?你叫掌櫃來。”
店小二吃了一驚,“小公子這話可是在砸我們的招牌啊。”
小公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關著門說話,不會影響你店裏的買賣。你隻管叫掌櫃的來,就說我有話要問他。”
店小二遲疑片刻,大概覺得這事兒自己做不得主,便匆匆退了出去。
座中數人相視而笑,一位滿臉胡茬的中年人笑道:“酒都燙好了三爺才覺出不對來,可見這玩物兒確實誤事。”
小公子的臉一紅,正要替自己辯解,就聽身旁長兄低聲笑了起來,“胡先生就別笑話他了,這兩年來,老三不是跟著五岩先生在深山老林裏住著,就是跟著您二位鑽在酒窖裏沒日沒夜地忙活。好不容易能出來走走,就任他玩兒吧。”
聽了這話,小公子條件反射一般開始覺得全身上下筋骨酸痛。放下手裏的九連環,一邊歎氣一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自嘲地笑道:“胡先生還笑話我,也不想想我這兩年過的……隻怕被官差下在大牢裏的犯人也比我舒坦些。”
被稱為胡先生的中年人嗬嗬笑了起來,“你這孩子,你光知道我笑你,你怎麼就沒聽出來我是在誇你?你不信問問老章,背後我還誇過誰來?”
小公子一雙水光灩灩的大眼睛立刻望向他旁邊那位頭發灰白的老者,被稱為老章的老人家笑著搖了搖頭,“不光是他,我也要誇你呢。三爺年紀雖小卻吃得了苦,雖然是……依我看可比二爺出息多了。”
小公子看了看自己的長兄,兩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來。
雅間的門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剛才侍酒的那位店小二。
“在下公孫重,”中年人衝著座中客人拱了拱手,“聽店裏夥計說,幾位貴客對小店的水酒不滿?”
“不滿倒談不上,”小公子見兄長和座中人都拿眼看著自己,便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公孫先生,你這酒確實不是淮陽李家的梨花白。”
“哦?”公孫重倒也不惱,心平氣和地反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聽說公孫先生的宜陽樓在各地都有分號,”小公子打量著他,眼神格外專注,“生意做的這麼大,一定聽說過淮陽顧家的‘霜滿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