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誠如L市以往的規律,大雨潑灑了一整天,到夜幕降臨時才減,濕濕瀝瀝的持續到半夜才無聲歇止,當天明之後,天空澄淨如洗。
雨後初霽,空氣幹淨清新。
這也是四月裏第二個無雨之天,天尚早,城外城裏通往山上的路上人潮如龍,車輛絡繹不絕,好一派車水馬龍。
4月10日,距4月4日的清明節已過五天,而L市的風俗清明期是前七後八共半個月,即清明節前七天後八天都可掃墓,也因此,當見天晴,之前沒拜山的人家紛紛去祭掃親人,加之又值周日,人流更多。
如其他地方一樣,從方塘村到後山的路也被人占據,出發最早的人已到山腰,晚點的或離得遠的人還在村外的公道上或還在往後山去的路上。
有人開車,有人步行,通往後山的路寬的地方可容兩車對行而過,窄的地方僅隻容一輛獨行,念及往年停車與泊車難的問題,大多幹脆停在村前的公路上步行進山,如此一來即可煆煉身體,下山也不必為倒不出車而為難。
開車進山的人少,路上也通暢,一條山嶺腳下曾經堆碼木料又可當停車場的地方也空落,隻稀稀的停著幾輛麵包車、小轎車、摩托。
“這就是素質啊!”
一輛奧迪坐駕駛室的男人,看著外麵泊得好好的車,感慨萬千。
湯沙麵的場麵不太寬,停個三十輛小轎車不成問題,如今才停著七八輛麵車轎車,人家那車可是停得相當規矩,有的停在離路最遠的盡頭的角落,看樣子估計車主要爬很遠的山,回來的晚,所以不擋別人的路,有幾輛調好頭,泊在近路的邊緣,估計是很快會回轉,上車可發車立即開上路,也不會擋別人的路。
幾輛摩托更自覺,推進相隔不遠的農田裏,不占地兒。
言行舉止可看出人的禮儀修養,衣著服飾可見的口味修養,如何停車同樣可見人的素質,看看眼前的停車方式,再去其他地方看看那些搶占車位的人,簡直是天地之別。
所謂因少見大,僅此一點細微的自覺即可見L市這片地區人的涵養與素質。
“潛移默化的力量無窮大。”
另兩人頻頻見點,才觀望幾眼,一個拍同伴肩:“聶哥兒,你對鍾小魔頭的相關資料應該掌握的比較詳細,對跟她相關的人員有所了解,你看那邊那幾個是不是鍾大小姐的哥嫂?”
“在哪?”蕭少聶中校嘴裏不鹹不淡的應著,視線已化做掃描儀,飛速的掃向四麵八方。
順著陳少的視線,哥倆找到了目標,在停車場近山的那一邊幾棵茶樹下停著幾輛摩托和電摩,一個地方站著四人,兩男兩女,有兩坐車上,背朝路,有兩正在張望,中年男士腆著啤酒肚,年老的女士瘦臉高顴骨,滿眼的精明。
“呃,你眼真利。”聶中校哭笑不得,陳哥兒當年沒去當兵真的浪費啊,這觀察力可不差,當偵察兵最適合不過。
“咱雖做不到眼觀四方耳聽八方,這麼點眼色力還是有的。”甭管是貶是讚,他照單全收,令另兩狂丟白眼。
“唉,咋還沒來?表告訴爺他們不來了啊。”盼啊盼,人流過了一拔又一拔,就是沒等到自己要等的人,陳少幽怨的發牢騷。
“肯定會來的,除非那隻出狀況。”
“今天周末,十有八九會堵車一陣。”
另兩隻半點不急,又等了一會兒,便聽到驚耳的發動機的車鳴聲,三少急急開門立地而遠,隻見遠處坎坷坑窪的路上飛來一輛敞棚跑車,那尖銳的頭型,耀眼的顏色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它是誰。
陳少狠狠的吞口水,大爆粗口:“我靠!這麼高貴的殼甲竟讓它跑這種路?那貨是瘋了麼?”
“有錢,就這麼任性!”
“雷文頓若有靈必會痛哭失聲。”
蕭少和聶中校瞠目結舌,哎媽喲,將蘭博基尼雷文頓敞棚車開上這路麵,純粹的打擊人呢,有錢也不是這麼炫的,他們隻想說一句:兄弟,你下來,換我上!
眾目睽睽之下,那淺灰色的發著亮光的殼甲越來越近,路上的幾人聽到發動機的聲音早早讓開,任它呼嘯著自眼前掠過,他們甚至來不及看清車裏的人是男是女,是圓是扁,跑車之後方不遠是一長串的車隊,通體的紅色,像一條長長的綢帶在田野與地之間飄舞飛揚。
“我想,大概是小淚來了。”
“肯定是呀,看車子顏色就知道。”
幾個剛到山腳以及停車場附近和路上的人,遙遙一望,看到豔色的紅色從遠處馳馳而來,露出會心的微笑,也隻有小淚的母族才會擺出如此的陣型,張揚而不囂張,華麗而不令人覺得浮誇。
“姑姑來了?”茶樹下,坐在電摩車上的小少年興奮的跳下,眼巴巴的伸長脖子眺望。
墨嫂臉色陰沉了一分,想罵幾聲,又忍住了。
而就在幾呼吸間,敞棚跑車殺進沙石混合的停車場,繞出一個弧度,以一個漂亮的漂移橫身倒車,一個尖銳的引擎聲,雷鳴般的衝到陳、蕭聶三大少身邊刹車。
跑車上兩少年笑容張揚,眉飛色舞:“三位,真巧啊,竟能在這裏遇見。”
“啊,是的是的,真巧。”三大少爺打著哈哈。
兩少年看著三位不速之客,也不拆穿他們的目的,樂巔樂巔的將車泊到最前去,他們停妥不久,一串紅色法拉利也優雅亮相,它們一輛接一輛,不慌不亂的在停車場裏倒車調頭,一輛輛的緊停在跑車後麵。
十一輛紅色法拉利,隊伍壯觀,場麵宏大。
遠遠近近的人駐足而望。
車輛停妥,車門齊開,那整齊劃一的動作極具震撼力,中間幾輛的人落地即圍住第六輛法拉利,那一輛車型最為特別,至少沒人在哪個發達平台上看到過它矯若遊龍,霸氣張揚又俏皮可愛的迷人身影。
這一次人員較齊,每輛車至少是三人,兩佐兩保羅幾個也終於被解除“禁足”一同隨行。
緊跟著的後麵車裏分別是華靜、小正太和越卿、何勝,四人比其他幾輛車的略遲一步下車。
越卿何勝昨天送兩老回鄰市吃過中飯又返回L市,兩隻小情侶沒回越家報備直接殺荷園蹭吃蹭喝蹭地盤。
他們來幹啥?
四人瞧見三位來自燕京的遠客迎風而立,心頭那叫個無語,誰來告訴他們那三隻究竟有何企圖?甭說他們來玩山遊水,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
三男一女心裏驚疑,卻沒多關注,匆匆的往前小跑。
東佐幾人在前麵的車上,三步作兩步的趕至第六輛車旁,當他們拉開車門,涼涼的風吹進頸項,窩在威爾臂彎裏處於裝死狀態中的墨淚,瑟縮一下脖子,使勁的往溫暖的地方鑽。
很不幸的,她又再次犯上嚴重暈車症,上車沒走五分鍾胃叫囂,胃酸翻江倒海,努力的堅持著才沒嘔吐,所以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睜,也根本不知道到了哪。
威爾心疼的接過前座副駕信上裏奇抱著的披肩將人裹實,再很小心的抱著出車廂,放進輪椅裏。
一群人瞧著她俏臉白中帶青,頓然一陣心焦。
涼風拂麵,涼絲絲的感覺侵入心間,墨淚那顆混成槳糊的腦袋像緊閉的暗室裏擠進一絲風而變得活躍一點,又聞到青草泥土的氣息,緊擰成線的兩道彎翹的眼睫毛顫了幾下,似小刷子似的向上拉開。
“到了啊。”
“是的,到了。”
幾個人的回應聲輕輕的。
不容她決定要不要再歇歇才登山,越卿不甘被無視,嘟著嘴,朝著走來的三人呶呶:“阿淚,我看到某中校和他的發少了。呶,在那邊哪,要不要丟沙包?”
她捋捋袖子,大有隻要一句“扔”,她立馬衝上去將某幾隻給扔得遠遠的。
開車取了東西,正邁開步子的陳少幾個,聽到越家千金的話頓時苦哈哈的,他們究意哪裏得罪火獅子,竟不招待見?
三人幾乎不約而同的望向被擁著的今天的主角,見她仍是裙長拽地的,卻僅裏麵的裙子是紅色的,外麵是墨黑色的外套,純白色的羊毛披肩,左耳上方別著一朵白色的絹花。
那絹花是古裝電視劇裏女人們頭上常見的飾物式樣,花瓣薄如紗紙,層層疊疊的鋪開,風一吹,它翻起波浪,似一朵蒲公英要乘風而去。
每次見她皆是紅衣飛揚的樣子,如今第一次見她這番打扮,隻覺這身不適合她,她通身紅色的時候冷靜淡然之中又透著張揚霸氣,那樣子最吸引人。
幾人目光又望向其他人,火獅子也是黑色外套,黑裙黑襪,一身黑色,其他人更是以灰為主調,連腳上蹬的鞋都是白色或灰黑色,男士胸前別著一朵小白花。
放眼望去,肅穆之氣油然而生。
……!
三大少也在無形間感受到了那份莊嚴之氣,心底打起小鼓來,他們這樣做真的好麼?
心中頗感難,一時有點進退不得。
他們?幹啥?
“哦,”墨淚狀態不佳,也沒費心思去感覺四周,聽到提醒,抬眸,看到各抱著一抱東西走來的三大少,眉角輕輕的跳了幾下,語氣幽幽:“嗨,真巧啊,竟能在這裏碰上,想不到三位大少爺也有親人安眠在此山嶺之間,三位千裏迢迢來祭掃,孝心感人,堪為我輩學習楷模。”
姑娘眼神很真誠,語氣也真誠的不得了,忽略掉輕輕淺淺的絲絲深幽,那真是萬分誠摯的褒讚之言。
呃……
三少被噎了一下,鍾家小祖宗又懷疑上他們了!
“即來L市發展,以後少不得要托鍾大小姐關照一二,為表誠心,我們也來拜祭一下墨家兩位前輩,先前沒打招呼,希望勿見怪。”陳少抹汗,李老喲,您老交給我們哥兒幾個的究竟是啥任務喲,也太難為人了。
他忽然很憂傷,想他們前天回酒店即將當天情況立即上報,他們非常非常有良心的說當時聽到了電話傳來的李老愉悅的笑聲,那聲音真是歡快至極,豪邁至極,愣是嚇得他們仨一陣毛骨悚然。
事後麼,老人家一聲令下,讓他們務必死纏爛打的纏著鍾家小魔頭,必要時陪著拜山什麼的,反正一句話,甭管用什麼方法,一定得要讓鍾家丫頭信任你們,然後,他們哥兒仨硬著頭皮跑這來守株待兔的待著鍾家小姑娘來臨。
真正的目的,大家懂得,自然就是套親乎唄,用李老的話說“我不管你們怎麼幹,反正你們要打入鍾家,與小丫頭成為朋友。”。
陳少覺得這個任務好難,很難很難,他們一沒優勢很沒長勢,在L市簡直一點可利用資源都沒有啊,讓人信任,他覺得她大約寧可信任腳膝蓋也不會信任他們幾個,誰會信任幾個明顯帶著不明目的人?
他的兩發少乃是軍人,那是無論如何也會以服從為天職,然後,他大少爺就得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打頭陣,艾瑪,好命苦,有木有……
拜祭?
幽幽的瞟一眼,華靜心中冒出一個詞:狼來了!
特意來祭拜她的父母?
墨淚的心跳微微一緊,視線在三位青年的臉上停留半秒,輕輕的點頭:“有勞三位費心。一起走吧。”
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也不管有什麼原因什麼目的,竟然是來祭拜她逝去的父母,作為子女的她,沒有理由拒絕,哪怕是敵非友也暫時當得起她的禮待。
尊重某人的父母,比尊重某人本人更讓人感到親切,也更能拉近彼此的距離,至少,這一刻,墨淚覺得他們幾個越來越順眼。
李老又賭對了。
蕭少暗暗給李老點個讚,人老成精,李老打的一手親情牌,瞧瞧,先讓他們跑L市來發展,碰“巧”遇上越家千金生日,他們去湊個數,然後再祭拜鍾大小姐父母,這都是鋪墊,為一步一步蹭到鍾小魔頭身邊打基礎呢。
眾青年們已拿好物品,就等著出發,小正太屁巔屁巔的湊近來了個毛隧自薦:“姐姐,我背你。”
去年來拜祭伯伯伯父的時候是華靜背姐姐登山,他覺得今年無論咋說都該輪他了,背著姐姐走路的感覺好極了,好懷念的說!
少年心裏一陣陣的蕩漾。
“黎少爺,不行呢,殿下狀況不佳,背著走她的心髒會受到壓迫,不利健康。”威爾很負職的將少年的請求駁回。
史密斯家的小青年們拿出不鏽鋼杆,一節一節的套連起來,麻利的將輪椅整成滑杆,威爾將折轉在椅背的一塊軟枕提起,不出三分鍾輪椅變成躺椅似的滑杆式小軟轎。
蕭少與兩發少看得眼角狂抽蓄,果然世界上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鍾家部屬們全是人才啊!
啊?
遭拒的小正太滿腔希望盡化失落,嗚,還是不能親近姐姐?!
哭,他特想哭,昨天以為晚上終於可以抱著姐姐美美的睡一覺了,誰知晚上姐姐直接將他轟回自己房間睡,竟沒讓他陪哪。
好吧,被轟走也沒啥的,反正華靜也被轟走,姐姐是自個睡的,他心裏也平衡,然後,今天坐車時姐姐身邊的是大管家和新的貼身醫生,他很不平衡,大管家要照顧姐姐的飲食起居,他理所當然的要寸步不離的挨著姐姐,可那個老男人為毛也能跟姐姐坐同一輛車?
他不服,一點也不服,醫生咋的?東佐也是醫生,他都沒跟姐姐坐同一部車,那家夥才來第一天為啥能占據最佳座位?
滿心不甘的小正太,悄悄的瞥眼華靜,發現他神情淡淡,宛若半分不介意,心裏更加鬱悶,華靜怎麼也不吱聲呢?他舍得讓別人靠近他女神?
小家夥在無聲悲嚎的功夫,輪椅小轎已起駕出發,威爾帶著隨身貼身醫生和鏢們護在墨淚右手邊,左手那側是保羅兩佐,越卿當仁不讓的跑前頭。
在左手一側搶著有利位置的華靜,扶著輪椅,眼角飛揚,滿目柔情;
沒位置了?!
小正太一瞅,不得了,竟不等他哪,當下不管心理那點小不平,趕緊往青少年們群中擠,他年少身瘦,似泥鰍一樣靈活,幾下鑽到華靜身邊。
蕭少陳少聶中校仨走在後麵,史密斯家的少年們除了留守看車的幾個,其餘全部進山,後麵的幾乎都拿有物品,或抱或提或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組成一條小長龍,呼喝著,各種語言夾雜成一片,場麵好不熱鬧。
青年的裝束統一,皆是一色的灰色西裝,配戴墨鏡,那隊伍頗似黑老大率馬仔們出行,氣勢如虹,大有橫掃千軍之勢。
那場麵太宏壯,令駐足而望的人不敢靠近。
“沒見小淚啊。”
“應該在中間被擋住了看不到。”
隻瞧見清一色墨鏡哥的行人遺撼不已,年青點的拿手機拍照,就算沒近前,拍個遠景也是不錯的,這場麵夠震撼。
看到一大票人馬越來越近,墨嫂子以手肘撞撞男人:“快去啊,還愣著幹啥?”
墨哥伸頸一望,“咕嚨”一聲吞了口口水,瑟縮著脖子,跟木頭似的一動不動,那些青年殺氣騰騰的,他哪有膽子上去?
“快去啊?傻了?”墨嫂伸手從背後擰著男人腰上的肉旋了一把,疼得墨哥一陣呲牙。
“你……還是你走前頭吧。”他低頭望腳尖,說什麼也不肯挪半步。
“那是你妹妹,你……。”墨嫂氣得想動手,見一雙兒女齊勾勾的盯著自己,硬是將到嘴邊兒的罵聲又給吞了回去,眼珠子一轉,改換目標:“小慧小聰,還不快去跟你姑姑打招呼?”
丈夫膽小要麵子不敢去見妹妹,小聰小慧可是親侄女,做姑姑的應該不會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