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再無別物。真個家徒四壁。
一個老嫗坐在床上,手頭放著針線和一件短衣,見荀貞、史巨先進來,便要起身。
荀貞忙走上前,把她按住,笑道:“子晚輩,老夫人何需客氣。”睃了眼針線、短衣,問道,“在縫補衣服?室內光線不亮,能看清麼?”
許母抹了把眼,道:“看得清,看得清!”拿起短衣,又道,“俺家中郎要能像三郎一樣就好了!你看看,一件衣服,穿不了幾就弄破,也不知道整都在做些甚麼。……,聽三郎,荀君與他是同學?”
老人家話有點絮叨,口齒也不太清晰,有幾個字荀貞沒聽清楚。聽完了老人家的話,他瞧了一眼許季。許季麵色微紅,拘束不安。
荀貞心中想道:“這少年頗有急智,應是怕我提及許仲,故此先替我報了家門,偽稱是同學。”
雖是偽稱,但他本不是為“興師問罪”而來,也不生氣,順勢道:“是啊。我剛得了縣君的任命,就任繁陽亭長,所以來家中看看您老人家。”
“任了繁陽亭長?好啊,有出息。”
“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東西。”荀貞顧盼室內,不經意似的問道,“二兄不在家麼?”
“下午就出去了,是晚些回來。荀君也認識中郎麼?”
“見過幾麵。……,聽老人家在許縣有親戚?我下個月可能要去許縣公辦,有什麼話需要帶麼?”
“許縣?是有幾戶親戚,中郎的叔伯們都在那邊。不過,俺老了,腿倦難行,這些年走動得少。去年又是疫病,也不敢出遠門,起來,整整一年多沒有去過了。……,都是些老親戚,也沒什麼話可帶的。”許母眯縫著眼,瞧著荀貞身後,問道,“後邊站的,可是史郎麼?”
“老夫人眼神真好,正是巨先!”史巨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
“快起來!快起來!”
許季幫許母將史巨先扶起,對荀貞道:“荀君初來吾裏,要不要出去走走?”
荀貞曉得他意思,是怕“言多有失”,也沒推脫,頷首答應了,笑道:“好。”
在這臨走之際,他看看史巨先,又看看許季,想了一想許仲的威能,又想了一想他來當亭長的目的,心道:“‘賜不取,反受其咎’。我今初來上任,便逢此殺人案件,剛開始以為是不走運,現在看來卻正是運氣!”做出了任職亭長後的第一個決定。
他不是婆媽的人,做出了決斷,便立刻行動,不顧地上塵土,也端端正正地拜倒在地,對許母行了一個大禮。
許母忙不迭:“這是做甚麼!”
“我與許郎同學時,對許郎的仁孝、好學,一向十分欽佩。這一拜,不但是拜老夫人,……”他頓了下,意味深長地道:“更是拜老夫人教出了兩個好兒子。”
……
出得院外,迎頭碰上二人,一個是剛才的裏監門,另一個是本地裏長。
荀貞攔住他們,道:“老夫人年邁,不能太過打擾,你們就不要進去了。”對那裏長道,“我是繁陽亭的亭長,管不到你們這裏來,但殺人重案,我回到本亭後,肯定是要向官寺稟報的。料來縣裏接了報案後,很快就會有人下來,到時肯定會來許家。你做做準備。”
那裏長連聲應是。
荀貞又轉頭對許季道:“你知道你們許縣的親戚住在哪裏麼?”
許季遲疑片刻,搖了搖頭,道:“不知。”
荀貞不覺失笑,這表情,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是在假話了!明知許季沒老實回答,卻也不加逼問。
他從腰畔取了些錢出來,交給許季,道:“你兄長殺人亡命,牽連家中,你母親年紀大了,不能讓跟著吃苦。我帶的錢不多,這一點兒,你先拿著。”
許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渾不知荀貞唱的哪一出?不但是他,史巨先諸人也是一頭霧水。比照律法,許仲這案子是要查封家產的,怎麼卻反給留錢?
許季惶恐不安,推辭再三。
荀貞作色道:“你既師從二龍先生,便是自家人,大丈夫當豪氣直爽,怎可如女兒作態?……,你若不要,我這就去給老夫人,許仲殺了人!”
許季這才無奈收下。
荀貞回顏作笑,道:“這才對嘛。許仲犯案是他的事兒,不能讓老夫人受累。”
……
告別許季等人,荀貞和史巨先沿原路返回,出了裏門,拐上官道,史巨先忍不住問道:“亭長,俺怎麼搞不懂你是個什麼意思呢?”
“不懂?你不懂什麼?”
“不懂你到底想不想捉拿許仲歸案。”
“還用?我當然是要拿他歸案!”
“你這話,要放在來許家前,俺信;現在卻有點不信了。”
“為何?”
“俺有幾點迷惑。”
“來聽聽。”
“一來,你為何向老夫人下拜?二則,明明許季撒謊,你為何不追問?
“三者,你先對裏長會將此案上報縣衙,接著又問許季知道不知道他們的親戚住在哪兒,俺怎麼覺得你這不像是在問地址,反而像是在暗示他縣裏早晚會派人去許縣捕拿,提醒他快點去許縣通風報訊?最後,臨走前,又為何留錢?”
“我不是了麼?許仲犯案,是他的過錯,不能連累他的老母。”
“那第三條呢?”
“是你想多了。”
這個答複看似能解釋得通,可史巨先卻總覺得不對頭,再問時,荀貞就隻是笑,不肯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