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留錢(2 / 3)

那漢子唬了一跳,道:“許郎殺了人?哎呀,他殺的可是王屠?俺呢,下午他出去時怎麼拿了把刀!……,當時也沒看出來呀,他還笑眯眯地和俺了會兒話呢!”不住口的惋惜,“早知道,什麼也要把他攔住!”

“你怎麼這麼聒噪!快點去,找你們裏長來。俺和荀君先去許家了。”

“是,是。”

史巨先帶著荀貞進入“裏”內。

到底是鄉下地方,比不得縣中。縣中各“裏”內的道路都很直,從這個裏門筆直地通向對麵裏門,居民住宅就分布在直道的兩側,“比戶相連,列巷而居”,排列得極其整齊。

而“大王裏”內的路既不平、也不直。路邊的民居也不整齊,有的前出,有的靠後,有些人家門前潑了水,一踩一腳泥。

裏中的住民大概四五十戶,大半關著門。

路過兩家沒關門的,一家有一個老婦坐在樹下用篾條編製物事;一家有兩個孩子在院中玩水和泥。

目睹此景,荀貞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他時候,記得年少時,也曾與夥伴們一起玩泥堆沙。步行在靜悄悄的裏中,牆黃樹蒼,老少悠閑,陽光曬在身上,恍惚間,他有時空交錯之感。

……

“亭長,這裏就是許家了。”

史巨先停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從門外看去,這宅院不但,還很破落。

土夯的院牆不高,沒塗石灰,露著黃泥在外。兩扇矮矮的木門,也不知多久沒整修了,受風吹雨打,崩裂出不少細縫,漆也掉了大半,黑一塊、白一塊,便如大花臉也似。

在鄉中威名遠播的許仲,家中卻如此寒苦?

這和荀貞的想象完全不同。要非史巨先領路,他都要覺得是走錯了:“許仲家如此破敗?”

“許仲好助人,聽見誰家有難,必傾囊相助。每得錢財,除了留下供他老母吃用以及供幼弟讀書之外,皆散掉救人急困了,當然沒有餘財修整宅院。”

“原來如此。”

在荀貞眼中,許仲的形象一點點地豐滿起來。

“重然諾、有仁孝,名聞鄉裏,急人之急。雖隻是個鄉下輕俠,卻也不容覷,如有機會,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他來許家,初衷是為了摸一摸情況,但此時,聯係一路上對許仲的聽聞,再聯想到他所圖謀的“大計”,卻有個想法隱約浮上了心頭。

史巨先上前敲門,好一會兒,才聽到院中有人問道:“誰人?”是個男子的聲音。

史巨先認識許仲,來過許家,自然也認識他的弟弟,聲:“這是許仲的弟弟許季。”大聲回答,“俺,史巨先。”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出來一個少年。

荀貞觀看,見他年約十五六,麵色蒼白,個子很低,身形極瘦,穿了件黑色的儒服,鬆鬆垮垮的,好似套了個矮竹竿,左手中拿了一卷竹簡,剛才可能是在讀書。

“原來是史君。吾兄外出,尚未歸來。……,這位是?”

“俺亭新任的亭長荀君。俺們來,正是為了你的兄長。他殺了王屠!”

“啊?”

“嘩啦”一聲,許季手中的竹簡墜地:“殺、殺、殺了王屠?”

院中太,馬進不去,荀貞將韁繩交給史巨先,吩咐栓在門外,和顏悅色地道:“你不必驚怕,我此次不是為辦案而來,隻是聽你母親年老,所以過來看看她。”

許季緩過神來,作了一揖,道:“見過荀君。”

荀貞把他扶住,順便彎下腰,撿起竹簡,一句話躍入眼簾:“乾:元、亨、利、貞。”

這是《易》裏邊開篇的第一句話。他不覺心中一動,心道:“卻是湊巧。”笑道,“你在讀易麼?”指點念道,“元、亨、利、貞。我姓荀名貞,這個‘貞’字,正是出自此處。”

許季常年埋首書齋,不太會和人打交道,兼之又聞兄長殺人,六神無主,接過竹簡,諾諾應聲。

荀貞端詳了他兩眼,道:“聽你曾從我族中諸賢讀書?師從何人?”

“二龍先生。”

“二龍”,即荀貞的堂伯荀緄。

荀緄兄弟八人,皆有俊才,並稱“八龍”。荀緄排行第二,故被尊為“二龍”。目前荀氏族中,數他最有威望,也數他的門徒最多,有的登堂入室,有的隻算旁聽。荀貞雖與他同居一裏,但也不能盡識他的弟子,笑道:“二龍是我的再從父,如此來,你我不是外人。”

荀貞朝院裏看了看,問道:“老夫人在家麼?”

“在。”

“請帶我進去拜見一下。”

許季的老師是荀貞的再從父,對這個要求他不能推脫,隻得讓開門。

院子不大,三間土房。院角茅廁邊兒,整了一壟菜畦,還沒發芽,不知道種的甚麼。

左邊屋門半掩,聽到裏邊有些動靜。

許季猶豫了下,道:“老母年高,受不得驚嚇。荀君,尚請你暫不要提及吾兄之事。如有何欲問,問吾就是,吾知無不言。”

“好,好。你放心,我不會的。”

許季請他在院中稍候,先入屋內,過了片刻,又出來,請他與史巨先進去。

荀貞跨過門檻,進入屋內。外邊雖暖,屋內陰涼。

他閉了閉眼,待適應陰暗的光線後,複又觀看。

屋內狹窄,地是黑土,沒有鋪磚,坑坑窪窪的,擺放了一個木床、一個簡陋的案幾。案幾上一盞陶碗,碗邊破了個口子,裏邊存了半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