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當年神女(2 / 3)

林守溪卻是摘下畫桃木麵具,別在腰間,對著這位仙子恭恭敬敬一禮:「小婿見過嶽母大人。」

「楚妙娘娘?怎麼是你.....你不是在閉關嗎?什麼時候出關的?」

慕師靖見是楚妙,頗為吃驚,她

已百年未見這位皇後娘娘,此刻相逢,倍感親切。

楚妙依舊是秀顏清絕的仙子,容顏未改,隻是那雙清澈的瞳孔中,透著過去不曾有的茫然與憂愁,遠沒有當年禦劍雲空山興師問罪的瀟灑。

白祝扯了扯慕師靖的衣袖。

慕師靖這才注意到,今日,楚妙不僅穿著純白的衣裙,額前還綁著白色的布帶,如雪的巾帶順著烏濃秀發垂落,將她的氣質襯的落寞,那宛若雲雪的臂裳上,更是別著一朵淡黃色的小花。

小花被風雨摧殘,已是支離破碎,隻剩細小的莖幹黏著幾縷淡黃花瓣。這是喪服。

很顯然,若非聖壤殿突逢災變,這位楚皇後還仕參加葬禮。至於是誰的葬禮,從楚妙仙子憂鬱的眸光中,就能窺知了。「嶽母大人,節哀。」林守溪歎氣。

巫家時,小禾的父親被她姑姑殺死,不死國裏,小語的父親在授道之後消亡,如今,最後一名嶽父也在還未謀麵前便身死道消。

「他年輕時就傷了根本,落下了不治之症,能活到今日已是福氣,不必哀傷。」

楚妙抿了抿唇,在見到他們後,她空洞的眸光中終於重新浮現出一抹亮色。

林守溪將真國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楚妙玉首輕點,鬆了口氣,溫柔道:

「先前聽說祖師山附近有魔頭崛起,讓白祝收服了,我還好奇了一陣,沒想到是你們....你們沒事便好,這些年,我也一直很擔心你們,想著破入人神境後就去到真國,陪映嬋一同等,誰知.....」

楚妙螓首淡搖,如煙黛眉淡淡鎖起,她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人的天賦終究是有限度的,我幼年在同伴的圈子裏算是天才,但與真正的頂尖天才相比,太過遜色,這百年裏,我妄圖再衝擊一次大道關隘,卻是空耗光陰,還不如.....

還不如多陪伴摯友家人。

楚妙看著衣襟上殘破的花瓣,悲傷地笑了笑。「沒事,白祝也沒破境。」白祝安慰道。

可這哪裏能安慰楚妙呢,楚妙聽完之後,隻是說:「以後小白祝被映嬋追殺時,可別來尋我求情。」

白祝嚇的不敢說話。楚妙看向了慕師靖。

「皇後娘娘好。」慕師靖有些緊張。

楚妙打量了一會兒慕師靖,卻是蹙起秀眉,「元赤?不,不對.....嗯,慕姑娘的境界可真令人捉摸不透呀。」

逢熟人就被問境界,慕師靖苦惱萬分,想著這次之後,一定要尋個黃道吉日,趕緊將境界破了,免得再被人嘲笑。

「無妨的,你女婿厲害就行了。」慕師靖把林守溪推了出去。

楚妙看著這位白衣裳的年輕人,淡淡微笑,道:「過去,為娘雖陰差陽錯地撮合過你與嬋兒,但你們真在一起後,我看嬋兒那鬼迷心竅的樣子,對你還頗有微詞,如今看來,嬋兒倒的確為娘親尋了個好女婿。」

「嶽母大人謬讚了。」林守溪誠惶誠恐,「讓楚楚苦等百年,是女婿的失職。」

「活著便好。」

楚妙柔聲說:「我可看不得嬋兒傷心的模樣了。」林守溪心中一刺,更覺苦澀。

濃霧再度翻攪。

又有邪神嗅到了人的氣味,朝這裏湧了過來。「我護送嶽母大人離開。」林守溪說。

「何必急著驅我走?我就這般無用,幫不上忙麼?」楚妙問。「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守溪急於解釋。

「好了,我知道。」楚妙輕聲道:「當年妖煞塔時,我也未曾離去,如今聖壤殿之亂波及更廣,當然更不能怯戰而走,我們這些做前輩的,並不懼死,隻怕道心沉淪墮落。」

楚妙雖始終未能邁入人神境,但怎麼也比白祝和

慕師靖厲害,聽嶽母大人這麼說,林守溪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四人再度上路,朝著聖壤殿殺去。

一路上殺伐血腥,但停下休憩時,久別重逢的他們也會敘舊。

「慕姑娘還沒有身孕麼?」楚妙看了眼慕師靖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問。

慕師靖第一次被問及這個,窘迫不已,忙說道:「哪有這麼快呀...而且,而且我們也沒有經常....嗯......楚姐姐還沒有,妾身豈敢捷足先登?」

在楚妙麵前,慕師靖裝出了一副小鳥依人的乖巧模樣。「你這般敬重你楚姐姐?」楚妙問。

「當然,我們道門尊卑分明長幼有序,師靖對於楚姐姐自幼便是尊敬的。」慕師靖麵不改色地說:「以前,楚師姐欺負我時,師靖向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其實是打不過吧....」白祝輕聲插了一句。慕師靖擰了擰白祝的胳膊。

「不必如此的。」楚妙柔柔一笑,說:「映嬋這丫頭,有時候性子也惡劣得緊,我這做娘的管不住她,你們可不能慣著她呀。」

「皇後娘娘果然深明大義。」慕師靖聞言,更為敬佩。

遇到了他們,楚妙終於不再那般鬱鬱寡歡,消沉了數日的雙瞳終於明豔了幾分,清顏上也多了些淡而輕柔的笑。

林守溪看著楚妙的側顏,不由想起了當年打敗金佛之後,幾人於雲空山雪亭之中縱酒言歡,不知憂愁,她們再次相聚,卻不知是和年歲了。

霧越來越濃。半個時辰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望向前方。

邪神糾纏的黑影像是白霧中跳動的火焰,黑色的火焰圍成了一個巨大的環,環下是黑漆漆的深淵,深淵便是聖壤殿的所在,這座曾經世人追慕的聖所,如今已淪為了陰森的魔窟。

深淵之外,六柄罪戒神劍高高懸立,它們在黑暗中膨脹,周遭被古老的銘文包裏,不像是劍,更像是六根支撐蒼穹的神柱。

但很顯然,這六根神柱也已承受不住業力的反噬,它們在黑暗中嗡鳴顫抖,如絲線纏繞的文字也變得雜糅混亂,細細辨認時,一個字也聽不清,隻像是群蟬當空鼓噪。

因為缺少了讚佩神劍的緣故,聖壤殿的結界也出現了巨大的裂紋,這些邪神就是從裂紋中擠出來的。

外麵已是群魔亂舞,聖壤殿內部又該是何等駭人的場景?「跟在我身後,不要亂走。」

林守溪沉聲時,九明聖王之焰的領域再度張開,將所有人包裹其中,金焰為至高之陽,迎麵撞來的黑暗盡數消散。

移動的屏障像是一葉光舟,刺破黑暗,直接逆著邪神的浪潮,擠入了神劍封印的缺口。

金芒與黑暗激烈對撞。

一瞬間,林守溪有種胸口被壓癟的感覺,身軀蝦弓著,他喘息了一會兒,強忍著劇痛,猛地跨出一步。

轟-黑暗被衝破。

時隔百年,聖壤殿的模樣再度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慕師靖猶記得第一次、也是唯一次來聖壤殿時,被一座座或美麗或威嚴的宮殿所震撼的心情,但現在,擺在她麵前的,分明是一個人間地獄。

一切的瓊樓玉宇盡數淹沒在黑暗之中,哪怕是皇帝的神像也布滿了裂紋。

許多高樓更是直接成了邪神的巢穴,密密麻麻的邪類在那裏彙聚、糾纏,宛若爬滿牆壁的黑色藤蔓。

所有的侍女與侍衛都已被殺死,屍體倒吊在屋簷與殿樓的角上,在寒風中飄動。

「那裏.....那裏在動。」白祝驚呼。她所看向的,正是惡泉大牢的方向。惡泉大牢已被各種各樣的邪神所淹沒。

邪神朝下

的大地則像是柔軟的腹部,正不斷地起伏著,仿佛裏麵藏著一個調皮的胎兒,它在踢踹娘親的身軀,要咬斷臍帶從大地中鑽出。

林守溪知道,是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惡泉大牢的最底層,有黃衣君王封印的星外煞魔,它雖被殺死過一次,又被皇帝源源不斷地抽取力量,早已是枯萎殘軀,但哪怕是枯萎殘軀,依舊有著驚世駭俗的力量,它沒有完全死亡,相反,皇帝消亡之後,它反而從死亡中蘇醒,妄圖掙破惡泉大牢的重重封印,再度宰治塵世。

楚妙再趕赴荒原時,雖已心存死誌,可看到那不斷拱動的地麵時,她還是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厭惡。那是超過死亡本身的厭惡。

「你能對付得了它嗎?」慕師靖問。「我不確定。」林守溪搖頭。

林守溪早已做好了麵對這個東西的打算,但在他原本的計劃裏,他會集三山珍藏於一身,煉出聖王金身的雛形,與這東西殊死一戰。

可變化總是比計劃更先到來。

「我過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我,千萬別離開這片金焰領域。」林守溪囑咐了一句,當空掠下。

他向惡泉大牢飛掠之時,一柄劍從黑暗中刺出,攔在了他的麵前。劍來的狠辣淩厲,卻是被林守溪精準地截住。

劍鋒相接,火花四濺。

林守溪揮臂之間,突襲而來的劍旋轉著飛回,斜插在地上。落劍之處,赫然有一雙冰雕玉琢的雪足。

來者將劍重新拔出,她直視林守溪,原本清澈的瞳孔幽如暗夜。「怎麼是你?」

女子冰冷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震惑。「葉清齋?」

林守溪也認出了這位神女。

她是清齋神劍的奉劍神女,葉清齋,百年前,這個女人雖在黑龍破牆一戰中為人族殊死拚搏,卻癡信皇帝,也在後來對他們屢加阻撓,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如今,葉清齋半透明的晶瑩雪肌之外,裏著一條黑色的長裙,這是她用黑暗裁剪的裙擺,雪絲銀發從她肩頭披落,黑暗中她的容顏依舊美麗,隻是不再驕傲,她拔起那柄劍體通透的古劍,重新指向了林守溪。

「你怎麼在這裏?時以嬈她們呢,她們何在?」林守溪環顧四周,問。「時以嬈?」

葉清齋搖了搖頭,說:「色孽......不,漠視神女當然在漠視神殿之中。陛下封殿之後,我們輪流鎮守此處,每年更換一次,今年恰好到我鎮守。」

「你鎮守此處?」

林守溪看著邪崇遍地的駭人場景,問:「你就是這樣鎮守聖壤殿的?」

「陛下的命令裏,隻讓我們守好殿,不放東西進來,從來沒有不允許其他東西出去。」葉清齋淡淡說道:「你違背了規矩,我要斬了你。」

劍光不講道理地撲麵而來。

本就天昏地暗的世界裏,葉清齋與林守溪戰在了一起。

當年,林守溪被葉清齋追殺過,他根本不是這位神女的對手,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這位清齋神女在百年的折磨之下,道心早已瀕臨崩潰,一身境界也不再巔峰,又如何是林守溪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