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和肉體交替著前行。
那天,韓崢正在病房外的走廊裏學步,鄒小楠笑吟吟地走上樓來。也是韓崢兩天沒見到鄒小楠了,心下一慌,拐杖沒放穩,人和拐杖一齊摔倒在地。鄒小楠趕快上去攙扶,說你怎麼不小心呢?韓崢坐起來說,沒事,這學步就得有摔跟頭的時候。看著韓崢挺樂觀,鄒小楠將他扶進病房。
聽說了嗎?柏淩木被抓了。
啊!韓崢來了精神。
他要偷越中緬邊境,被邊防戰士當場抓獲了。鄒小楠說。
太棒了!製毒銷毒案總算有了終結。
你說,柏淩木會判個什麼罪呢?
肯定是生產毒品罪啦!
柏淩木也算個能人,怎麼就想起製毒了呢?鄒小楠有點不理解。
他教化學,經常做實驗,具備條件嘛!說到這裏,韓崢一拍腦門又說:鄒小楠我想起來了,柏淩木肯定是用小白鼠做實驗製造毒品的。我看到過那些小白鼠的奇異現象。
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有點防備,也不至於遭這份罪了。
韓崢說:誰能懷疑老師呢?再說,那時候他還是咱的班主任。
韓崢和鄒小楠正說得熱鬧,羅氓拿著一張晨報走了進來,高興地說:韓崢,韓崢,特大新聞,柏淩木被抓到了!
唉,已經是舊聞了,我們已討論半天了。韓崢說。
羅氓說:這下,對水蝮的審判也快了。我看,非得槍斃他不可。
鄒小楠說:那當然,一條人命啊!
韓崢不說話了,神情陡然嚴肅下來。他又想到了尤龍,想到了同他朝夕相處的夥伴。他雖然殘廢了,畢竟還活著。尤龍呢,尤龍卻永遠離開了他……
經過一段的苦練摔打,韓崢終於可以依賴拐杖走路了。可是,他的兩腋下卻磨出了血泡,晚上躺在床上,兩腋窩火辣辣地疼。韓崢咬著牙忍著,擦上些碘伏,第二天繼續練。然而,更困難的事情也接踵而至。比如進廁所長蹲,那孤獨的右腿怎麼也蹲不下去。韓崢支撐著拐杖,扶著牆壁一點點向下滑。蹲下後,全身的重力傾斜在一條腿上,動輒還會傾倒在地。倒了,他爬起來。有一次長蹲時,由於拐杖的支點滑動,整個身子歪倒在了便池台上。好在,韓衝在場,將他扶了起來。韓崢笑笑說:沒事,重來!不重來不行啊!他要生活,他要自立。他能依靠別人一輩子嗎?韓崢在無數次重來中站直了身軀。
三個多月後,一個完全能夠獨立的韓崢準備出院。喻文文很高興,派出關愛小隊向韓崢祝賀。在同學們的簇擁下,在鮮花和張張笑臉叢中,韓崢順利地回到了家。
又三天過去,韓崢決定重返學校。那天,韓崢是拄著拐杖走進校園的。本來,韓衝要用車送韓崢;本來,鄒小楠和華雲翔要去接韓崢,都被韓崢婉言謝絕了。
韓崢說:我都這樣了,還講啥排場?殘疾人就是殘疾人,我又不怕誰說我笑我。再說,自己的路終歸要自己走嘛!
韓衝激動得熱淚盈眶,說:好兒子,爸沒白養你!朝著自己的路走吧!
韓崢拄著拐杖去了。他背著書包,雙臂架著雙拐,在晨陽的斜照裏,在鳥雀的啾鳴中,肉體與木頭的運動自然地吻合著。雖然是初冬,韓崢的頭上還是沁出了汗珠。幾個月沒走這條路了。路還是老路,人還是那些人,都匆匆忙忙地奔走著。韓崢卻變了樣,宛若從森林裏走出來的一頭怪獸,一下子攝去了眾多的目光。他不顧那些目光,依舊穩穩地走著。往日騎車幾分鍾便可到達的一段路程,韓崢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他又看見了踏踏米中學。韓崢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準備踏進學校的大門。就在那一瞬間,雷雨般的掌聲驟然響起。韓崢舉目,兩列長長的隊伍從校門口一直排到他們的教室。校長赫連瑞雪、班主任喻文文以及韓崢的所有任課教師都站在隊列裏。還有鄒小楠,她正和同學們一起湧動著熱淚歡迎韓崢呢!
韓崢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華雲翔和鄒小楠上前扶住韓崢,在眾目睽睽裏,一步一顫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