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理會報社的事,張恨水的生活回到了平淡如水的狀態。每日吃完早點,看報紙,寫寫作,教孩子們讀書,和周南聊天,偶爾的唱段京戲,或是拉拉二胡。可誰知有一天,他拿起《新民報》閱讀時,才知道他竟上了頭版頭條。新聞標題赫然寫著《〈北京新民報〉在國特統治下被迫害的一夜》,張恨水嚇了一跳,連忙讀下去,文章內容才讀到一半,他的背上已是冷汗涔涔,眉頭也緊皺得似能夾死蚊子。這篇新聞稿,捏造了張恨水大量的罪名,誇張的言詞,羅列的種種罪狀,幾乎將他說成他是國民黨的特務。張恨水在外闖蕩幾十年,什麼樣的人都見識過,可依然捉摸不透人心,所謂的“江湖險惡”竟比不上“人心的險惡”。憤怒、不安、焦躁,種種情緒湧來,想要為自己洗涮冤屈,可去哪裏訴說。一生不入黨派,一生不與人結怨,一生不去辯解,現在,他又能為自己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張恨水緊緊地抓著報紙,揉成一團,手微微顫抖著,嘴唇也微微顫動著,臉色凝重,半天不發一語。周南早已看到報紙上的新聞,她在心裏為他擔憂,卻沒表現出來,隻如往常般跟他說話,東扯一句西聊一句,講潛山老家的趣事,講胡秋霞生的女兒如何漂亮,盡量的讓張恨水轉移注意力。張恨水豈會不明白愛妻的良苦用心,他唯有強顏歡笑,故作無所謂,隻是心裏始終像有一塊磚頭壓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因為他以後再也不能寫作了。
周南提到了故鄉潛山,張恨水不免想起了老家的親人,想到胡秋霞又添一女,徐文淑卻無兒無女陪伴,三十年來替他盡孝照顧母親,張恨水自是又感激又悲歎。既然他現在已離開報社,幹脆找個時間回潛山看望徐文淑,多陪陪母親。他這樣計劃著,跟周南商量後,周南原本臉上的微笑突然凝住,她怔怔地看著張恨水,他並沒有看著她,他的手裏還拿著揉成一團的報紙。他雖跟著說話,心思卻還在報紙上,甚至她好一會兒沒說話了,他也沒有察覺。最後,周南隻能說好,依著張恨水的想法,他要做什麼,她便陪他做什麼。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過了幾天,身在家鄉安慶的大妹張其範給張恨水打來電報,說家鄉土改,徐文淑被劃為地主,不止如此,抗戰時期保存在山岩寨的十二箱書和手稿也已被人付之一炬。土改運動規模和聲勢,張恨水豈會不知,想到徐文淑驟然遭到的磨難,還有他視如生命的書一夕全毀,原本還有些想法的張恨水隻感覺人好像懵了,腦袋裏轟得一聲,心一下子似被掏空。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茫然無措的張恨水兩眼發直,呆呆地看著電報上的文字,半天回不過神來。緩緩地,努力調整情緒的張恨水把視線重新放在電報上,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念著上麵的文字。他希望他是念錯了的,可是電報上的內容實在是清清楚楚,令人懷疑不得。“文淑被劃地主了,文淑被劃為地主……”張恨水喃喃念著,擔心著急地望向周南,問道:“你說文淑會不會有事?她會不會出事?”張恨水雖和徐文淑之間沒有愛情,可三十多年的夫妻緣分,在他的心裏,她是孝順的好兒媳,子女眼中的“好媽”,他對她有家人親人的感情在裏麵,自己的親人受苦,又怎會不擔心。周南和張恨水一樣的心急,她也隻有好好的安慰勸解,讓張恨水寬心。沉默了一會後,原本坐著的張恨水忽然站起身來,臉色忽變得蒼白,整個人顫抖得幾乎站立不穩。周南見狀,連忙一把扶住,她緊張地呼喊驚動了正在溫習功課的二子張二水和小兒子張伍。等他倆從房裏奔來,卻見張恨水已好了很多,正坐在椅上大力地喘氣,神情漸漸平緩。“我沒事,隻是你們大媽出了點事,爸爸有些擔心。”周南正暗暗鬆了口氣,哪知張恨水已問道:“你們拍個電報回去,問問你大姑姑,奶奶身體如何,有沒有因為你們大媽的事而嚇著?”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都不敢吭聲,最後眼睛全望向了周南。
不再理會報社的事,張恨水的生活回到了平淡如水的狀態。每日吃完早點,看報紙,寫寫作,教孩子們讀書,和周南聊天,偶爾的唱段京戲,或是拉拉二胡。可誰知有一天,他拿起《新民報》閱讀時,才知道他竟上了頭版頭條。新聞標題赫然寫著《〈北京新民報〉在國特統治下被迫害的一夜》,張恨水嚇了一跳,連忙讀下去,文章內容才讀到一半,他的背上已是冷汗涔涔,眉頭也緊皺得似能夾死蚊子。這篇新聞稿,捏造了張恨水大量的罪名,誇張的言詞,羅列的種種罪狀,幾乎將他說成他是國民黨的特務。張恨水在外闖蕩幾十年,什麼樣的人都見識過,可依然捉摸不透人心,所謂的“江湖險惡”竟比不上“人心的險惡”。憤怒、不安、焦躁,種種情緒湧來,想要為自己洗涮冤屈,可去哪裏訴說。一生不入黨派,一生不與人結怨,一生不去辯解,現在,他又能為自己做些什麼,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