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錦鬱鬱道:“這也不能怪您,您不了解情況,這麼想也很自然。”又感慨地表白說,“唐***,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要對得起您,我早就躺倒不幹了!”
唐旭山床前的沙發上坐下了:“對得起我?雲錦同誌,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江雲錦挺動感情地說了起來:“唐***,我老婆背著我受賄的事,我知道後是連夜向您彙報交代的。您當時對我的批評和指示,我現還記得很清楚:您說我關鍵時刻做出了正確選擇,要我去廉政辦退贓。後來考慮處分時,您和市委也是實事求是的,根據我的錯誤情況和認識錯誤的態度,決定給我警告處分……”
唐旭山擺了擺手,嚴肅地道:“哎,雲錦同誌,你不要誤會啊,現對你降職換崗也沒錯,也是市委的決定嘛,是我拍板同意的,這你可要正確對待啊!”
江雲錦還是說了下去,有些不可遏止:“唐***,您別做我的工作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餘省長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您!要說委屈,您比我還委屈!您不聽餘省長的招呼,死活不願把嶽清蘭拿下來,讓嶽清蘭和***把‘八一三’大案辦到了這種地步,不但把周秀英送上了法庭,還送上了刑場,餘省長不報複你,他就不是餘省長了!別人不了解這位餘省長,我可太了解他了!說穿了,這個人骨子裏根本不是***,可卻打著***的旗號,把整人坑人的那一套政治把戲玩得溜熟!”
唐旭山很敏感,聽得這話,眼睛明顯放亮了,注意地看著江雲錦問:“哎,雲錦同誌啊,你怎麼這麼評價餘可為同誌呢?你這個評價,有沒有事實根據啊?”
江雲錦話到嘴邊又收住了:這位市委***的處境比他好不到哪去,甚至比他還差,自己還是省點事吧,別再鬧出一堆麻煩來!於是,轉移了話題,“唐***,餘省長的事不說了,咱們今後等著瞧好了,總有他垮台的一天!我隻說我自己:我也想穿了,這官當多大才叫大啊?到哪裏不一樣幹啊?我就準備養好病,到司法局好好做這個副局長了,當了多年***局長嘛,這司法局副局長應該能得心應手吧……”
唐旭山卻打斷了江雲錦的話頭:“雲錦同誌,你不要隻把話說半截嘛!可為同誌不願放過我的原因你說了,可為什麼又不願放過你呢?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能不能和我說說呢?我們都是***員,彼此應該襟懷坦白,尤其是涉及到重大原則問題,不能含糊其辭!如果餘可為同誌真像你說的那樣,已經完全不是***人了,那麼,我們本著對黨負責的態度,就有責任、有義務把問題搞搞清楚嘛!”
江雲錦苦苦一笑:“唐***,我說了也沒用,餘可為這人的把柄很難抓!”
唐旭山正『色』道:“我們不是要抓誰的把柄,而是要澄清一些問題。比如說,你們***局當初這麼堅持放火的定『性』,和餘可為同誌有沒有關係呢?請你回答我!”
江雲錦想了想,覺得這事不好說:放火結論的確不是餘可為授意下做出的,可做出了放火結論,尤其是和***發生衝突後,餘可為的態度卻是很明確的,私下裏話也說得很透徹:“定放火比較有利,殺了劉鐵山和周貴根就可以對上對下有個交代了。”便實事求是地把情況說了說,又解釋道:“……唐***,您知道的,火災發生後情況很複雜,案件『性』質是隨著偵查過程一步步明了的,所以,我們和***定『性』問題上的爭執真是工作爭執,包括您和嶽清蘭初不也認為是放火嗎?”
唐旭山若有所思道:“清蘭同誌初的認識和我們當時的認識,是判斷上的偏差,沒有主觀傾向『性』。可為同誌就不一樣了,有傾向『性』嘛,他關注的不是事實,而是是否有利!”又追了下去,“雲錦同誌,你到底怎麼得罪了這位老領導呢?因為堅持放火結論,你和清蘭同誌吵得很凶嘛,可為同誌應該滿意啊!終沒把失火辦成放火,是嶽清蘭和***堅持的結果,也是我和市委掌握的問題,可為同誌總不會怪罪到你頭上吧?這裏麵是不是還有其他問題啊?”
江雲錦仍不想說,擺著手道:“唐***,算了,還是別說了,說了沒用!我的確一件大事上得罪餘省長了,得罪狠了,人家恨不能一槍斃了我啊!可這事關係太大了,又沒有旁證,人家不會認賬的!餘省長來彭城時當麵警告我了,根本不承認有這回事!”長長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就認倒黴吧!”
唐旭山不高興了:“雲錦同誌,你認什麼倒黴?究竟怕什麼?華共江東省委***現還不是他餘可為,隻要是事實,你就說出來,證明事實的途徑不止一條!”
江雲錦沒辦法了,又遲疑了好半天,才將餘可為那個風雨之夜指示他追捕途中對蘇全貴殺人滅口的事說了出來,還提到了其中的關鍵細節:“……餘省長當時就防我一手了,下達這個指示時沒有使用保密電話,我是事後才注意到的。”
唐旭山十分吃驚:“竟然有這種事?!這個餘可為膽子也太大了吧?!”
江雲錦道:“唐***,餘可為膽子不是今天才大起來的,彭城當市長時膽子就大得很!零一年冬天,兩個外地流竄犯跑到我們南四礦區,***了一個礦工家的媳『婦』,搶了三百多塊錢,那個礦工脫身後喊來一幫人,活活將這兩個家夥『亂』棍打死了。案子當時是我負責處理的,我把情況向餘可為一彙報,餘可為就說了,這兩個流竄犯死了活該!你們再去仔細調查一下:看看他們是不是被我們礦工打死的呀?會不會是畏罪『自殺』呀?我看應該是畏罪『自殺』!你們別再勞神費心找什麼凶手了。餘可為這麼一定調子,我們還有什麼話說?那兩個流竄犯就變成了畏罪『自殺』……”
不料,唐旭山卻勃然大怒:“江雲錦同誌,你這個***局長就這麼辦案的嗎?餘可為定『自殺』就是『自殺』了?你們還有沒有起碼的法製觀念?有沒有一點原則『性』,啊?!”
江雲錦解釋說:“這事也比較複雜,其一,打死的是外省流竄犯,有前科;其二,當時礦工們的情緒也很大,都說自己是見義勇為,責任者難以查找……”
唐旭山手一揮:“不要說了,江雲錦同誌,你這個***局長早該下台了!”
江雲錦有了些後悔,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怯怯地看著唐旭山,住了嘴。
唐旭山卻沒有就此罷休,沉默片刻,又意味深長地說了起來:“由此看來,餘可為同誌的無法無天是有曆史根源的!而你這個同誌呢,不是同流合汙也是政治上糊塗!這麼重要的一個電話,殺人滅口啊,你竟然捂到現!那天夜裏,你已經跑來找我和市委交代問題了嘛,為什麼不把這個重要事實說出來呢?”
江雲錦苦著臉,訥訥道:“事實歸事實,可唐***,就是沒旁證啊!那夜我猶豫來猶豫去,終沒敢向您彙報!後來,我倒也想過向嶽清蘭和***舉報,還是因為缺少證據,才沒敢去。今天不是您這麼追問,我……我本來也不想說!”
唐旭山沒再批評下去,想了想,問:“雲錦同誌,據你說,餘可為港城的電話號碼是周秀英給你的?有沒有這個可能:餘可為打這個電話時周秀英身邊?”
江雲錦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能『性』不是沒有,可周秀英和餘可為是什麼關係?她會證死餘可為嗎?再說,現周秀英又被判了死刑,據看守所的同誌告訴我,表現得很頑固,把***的同誌氣得要死。我想,她不可能咬出餘可為!”
唐旭山不言聲了,沉思片刻,指示道:“雲錦同誌,這樣吧:你把這個情況如實寫下來,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寫好後馬上交給我。同時,你也去趟***,向嶽清蘭正式舉報,請嶽清蘭同誌和***就這個重要電話問題再審周秀英,我也會以市委的名義給嶽清蘭打招呼!記住,這事目前一定要嚴格保密!”
江雲錦仍沒太大的信心:“唐***,餘可為可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啊,退一萬步說,就算周秀英證實有這個電話,嶽清蘭和彭城***也辦不了人家啊!”
唐旭山想了想,說:“我今天就去省城,向元焯***和蕭宸***彙報,必要時直接向中紀委領導彙報!這件事的『性』質太嚴重了,是我們的黨紀國法絕對不能容忍的!如果蘇全貴真被餘可為殺人滅口了,將是什麼局麵啊?周秀英這一幫貪汙受賄、濫用職權的家夥就全溜掉了!我們就對黨和人民犯了罪,就對這個國家犯了罪!”
江雲錦真誠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唐***,我現想想還後怕啊!”
唐旭山後說:“雲錦同誌,你的錯誤歸錯誤,可該肯定的還是要肯定:關鍵時刻,你沒有執行餘可為別有用心的指令,今天又把事情談出來了,為此,我要感謝你!同時,我也要求你堅定對黨、對法製的信心,不要把現實想得這麼灰!”
唐旭山一出門直接上了車,第一個電話就打給蕭宸,把剛才的情況原原本本通報給了蕭宸,他知道,此時此刻,餘可為的命運,其實隻蕭宸一念之間。
他也知道,他唐旭山的命運,實際上也隻蕭宸一念之間。
他略微放心的是,蕭宸的語氣雖然很沉穩,但聽到餘可為曾經下令擊斃蘇全貴的時候,電話那邊似乎有東西掉到地上,聽起來像是茶杯杯蓋掉到木地板上的感覺。
“我會向中央紀委彙報情況,旭山同誌,你一會兒先來我這兒,李***今晚要會見外賓,我得親自帶你去找他。”
唐旭山敏感地聽出,蕭宸說這句話之前,很是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雖然極力維持平穩沉靜,卻始終帶了三分揚眉吐氣的意味。
是啊,烏雲散,終該揚眉吐氣了。以蕭宸***的手段,這樣一個機會拿手裏,能沒有一個漂亮的還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