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會麵時間為半個小時,蘇全貴很滿意,但對臨死前的這次會麵要被武警和檢察人員監視,蘇全貴不能接受,堅持要大家都出去,就給他半個小時的安靜。
嶽清蘭真有些為難了,對蘇全貴說:“蘇全貴,能給你爭取到這半小時,已經是破例了,沒人監視怎麼行呢?你和你老婆串供怎麼辦?你把你老婆搞死了,或者你老婆把你搞死了又怎麼辦?讓我們怎麼交代啊?你也設身處地替我想想嘛!”
蘇全貴便替嶽清蘭想了:“嶽檢,您是大好人,我服你,也不想為難你!你看這樣好不好?就你一個人留下來監視我們吧,讓劉遠林和武警他們都出去!”
嶽清蘭覺得蘇全貴不可能向自己下手使狠,便同意了,說:“這也行!”
劉遠林立即反對:“哎,嶽檢,這哪成啊,這可不符合安全規定啊!”
一位武警戰士也跟著說:“嶽檢察長,我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啊!”
蘇全貴不高興了:“我不會碰嶽檢一下的!你們把我鎖定床上好了!”
問題就這麼解決了,蘇全貴自願被緊鎖死刑犯專用的鐵床上,和老婆見了後一麵。蘇全貴的老婆走進死囚牢時是當天晚上二十一時十分,計時的小電子鍾蘇全貴麵前放著,蘇全貴還衝著嶽清蘭說了一句:“嶽檢,時間你可記準哦!”
死到臨頭,其言也善,蘇全貴和他老婆說了許多。說自己不但害了“八一三”火災中的那一百五十五人,也害了自己,害了他們這個家庭。蘇全貴很感慨地提到十幾年前老婆對他的提醒,淚水直流,追悔不已,說想臨死前見她後一麵,就是因為這深深的後悔。蘇全貴的老婆已是悲痛欲絕,摟著蘇全貴號啕大哭說,現還提這些幹什麼?當時你不聽我的,還罵我打我,為了發昧心財,你不顧一切了!
嶽清蘭一旁默默看著,聽著,心裏也感歎不已。蘇全貴的犯罪卷宗她熟得不能再熟了,這十幾年的經商過程中,蘇全貴靠送禮行賄毒化了許多人,也毒化了周圍環境。反過來說,他周圍有毒的環境和許多人也不斷地毒化他。公共權力被異化和泛用的情況下,權力可以靠金錢收買並為收買者服務的前提下,一個人們為了追逐金錢而普遍放棄責任和道義的環境裏,蘇全貴的結局是注定的,就是沒有今天,也會有明天和後天。從這個意義上說,蘇全貴也是受害者。
死囚牢裏這生死離別的一幕,讓嶽清蘭嗣後的生命曆程中永難忘卻。
蘇全貴是守信用的,說好半小時就是半小時,當麵前的電子鍾指向二十一時三十九分時,蘇全貴沒用嶽清蘭提醒,便主動和老婆道了別:“……好了,你走吧,快走吧!讓蘇子湛記住我的教訓,一定不要犯法,一定要正正派派做人啊!”
幾乎就蘇全貴後一句話落音的同時,劉遠林和武警、獄警們衝進了門。
蘇全貴的老婆被獄警押走了,死囚牢裏的氣氛一下子沉寂得嚇人。
一片沉寂之中,劉遠林提醒說:“蘇全貴,現你該交代那個大的了吧?”
蘇全貴向劉遠林翻了翻眼皮,有氣無力道:“我隻和嶽檢說,我就服嶽檢!”
嶽清蘭走到蘇全貴身旁,和氣地道:“蘇全貴,你的交代必須有旁證場。說吧,你是個講義氣的人,現,請履行你的承諾吧!”
蘇全貴這才躺死囚床上,戴上手銬腳鐐進行了後交代,嗓子卡著一口痰,咕嚕響著,話音麻木而空曠,不像一個活人說話,像從墓『穴』裏發出的聲音:“嶽檢,我可不是要對你和***耍花招,不是想保餘可為,是這事有些拿不準,現想想,還是得說,說出來供你們參考吧!時間挺早,那年餘可為還彭城當市長,我和世紀地產公司熊老板爭解放路6號地塊,那是塊商業用地,是公認的黃金寶地,不用自己建,轉手出去就有上千萬的暴利。我知道道周秀英和餘可為的關係,就通過周秀英給餘可為送去了八十萬。周秀英向我打保票說,這塊地就批給我了。可不料,地後被世紀地產公司的熊老板拿去了,熊老板轉手賺了九百八十萬!”
這可是過去從沒掌握的情況!周秀英竟然敢代表餘可為打保票,敢收蘇全貴八十萬賄款,足以說明二人之間有著特殊的利益關係!蹊蹺的是,周秀英收了蘇全貴八十萬,餘可為卻把地批給了那個熊老板,這又是怎麼回事?熊老板不費吹灰之力轉手賺了九百八十萬,能虧了餘可為和周秀英嗎?!熊老板和他的這個世紀地產公司彭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公司招牌都是餘可為題的字!
嶽清蘭壓抑著內心的激動,量平靜地問:“那你送的八十萬就白扔了?”
蘇全貴說:“沒白扔,過後沒幾天,周秀英就把這八十萬一分不少退給我了。所以,我才拿不準:第一,周秀英是不是真的就能代表餘可為?我搞不清楚;第二,我送給周秀英的錢,周秀英退給我了,是不是還能算受賄?可我又想了,周秀英既然能收我這八十萬,答應為我辦事,就不會收熊老板的錢、為熊老板辦事嗎?我覺得熊老板出的價一定高,肯定遠遠超過了八十萬!不過,這也是我瞎猜。”
嶽清蘭心裏卻有數了:這不是瞎猜,解放路6號地塊的轉讓上確有問題,甚至是很嚴重的問題。如果她判斷沒錯,如果餘可為和周秀英確有特殊的利益關係,餘可為迄今為止的一切所作所為就可以得到合乎情理的解釋了。
從看守所出來後,嶽清蘭沒有回家,馬上趕到***連夜安排,要求起訴處長高欣潁不要放棄努力,根據蘇全貴提供的這一情況,繼續做周秀英的工作;要求吳定誠和反貪局的同誌立即行動,傳訊世紀地產公司老板熊成輝,必要時予以拘捕;自己則親自出麵,找到市『政府』辦公廳查閱當年解放路6號地塊的批複文件。
不出所料,文件是餘可為批的,白紙黑字,證據確鑿。令嶽清蘭驚喜的是,世紀地產公司老板熊成輝當夜也被吳定誠和反貪局的同誌們堵到了,而且,熊成輝一進***就交代了:承認自己當年為拿到解放路6號地塊,通過周秀英給餘可為送了四百八十萬。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嶽清蘭反倒有些不放心了,怕吳定誠和反貪局的同誌求功心切,給熊成輝上了手段。吳定誠電話裏大笑不止,彙報說,嶽檢,你放心好了,這都是熊成輝主動交代的!熊成輝一見我們就癱了,以為周秀英判死刑後頂不住了,把他交代出來了,所以,決定走坦白從寬的道路!
次日,蘇全貴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劉遠林根據法律規定,繼續履行職責,監督死刑的執行。據劉遠林事後告訴嶽清蘭,蘇全貴到死也沒忘了餘可為,臨被擊斃前,還向劉遠林交代,如果真把餘可為辦進去了,別忘了給他說一聲……
對“八一三”大火有關責任者的處分決定公開宣布了,是市長林森代表市委、市『政府』全市黨政幹部大會上宣布的。市委***唐旭山主持了這次黨政幹部大會,家的市委常委們集體出席,一個個坐『主席』台上不苟言笑,像給誰開追悼會。當天的《彭城晚報》和電視聞對會議進行了公開報道,搞得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江雲錦沮喪極了,黨政幹部大會結束後,沒按市委要求和接任的代局長伍成勳辦交接手續,直接跑到市人民醫院住院去了。這麼做當然有情緒因素,可身體狀況也確實不太好,肝區已經疼了好長時間了,硬挺著才沒離崗。這倒也不是因為思想境界怎麼高,而是想對得起組織。市裏初上報的處分方案江雲錦是知道的,隻是黨內警告,既沒把他調離***局長的崗位,也沒降他的職級,江雲錦覺得,自己不好好工作就太對不起組織對他的愛護了。不曾想,餘可為來彭城開了個經驗教訓總結會,一切就變了,不但是他,據說連市委***唐旭山也要被撤職了。
餘可為這麼幹分明是報複,就因為他沒追捕途中幹掉蘇全貴,餘可為就記恨了!不服還不行!不服你去告啊,指示殺人滅口?有什麼證據啊?你這是誣陷嘛!
江雲錦隻好服了,連市委***唐旭山都不是餘可為的對手,他這個***局長怎麼可能是對手呢?餘可為樹大根深,蕭宸***那麼強勢的領導,估計也不想跟餘省長鬥個滿頭包。這麼一想也就想開了:既然報複已成為事實,倒也去掉了一塊心病,此後再不怕餘可為拿他開刀了,就像一筆交易,就此銀貨兩訖了。再說,這報複結果還不算太壞,還是他能夠忍受的,他鬥不過人家,也隻有忍下了。
平心而論,唐旭山趕到醫院看望江雲錦的那個晚上,江雲錦的情緒已平靜下來了,並沒想就餘可為指示對蘇全貴搞殺人滅口的事進行舉報。唐旭山來之前,江雲錦還就***局這邊交接的事主動和伍成勳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請伍成勳務必諒解。伍成勳也挺客氣,說是不急,讓江雲錦好好養病,還說要來看望。
剛放下電話,唐旭山進來了,很隨意地問:“怎麼回事啊,雲錦同誌?就這麼經不起考驗啊?這邊處分一宣布,你那邊就住院了?看來情緒不小嘛!”
江雲錦苦笑著說:“唐***,我哪敢有情緒啊?我連襟王延成和鼓樓分局一幫家夥**掉了,我老婆背著我拿了金『色』年代上十萬的裝潢材料,我都有責任啊!”
唐旭山說:“你知道就好,就不要再鬧情緒了,這麼鬧情緒影響可不好啊!”
江雲錦見唐旭山認定自己是鬧情緒,有些委屈了,拉開床頭櫃上的抽屜,把一遝檢驗報告拿了出來:“唐***,您看嘛,我這肝硬化已經很嚴重了!”
唐旭山似乎有些意外,翻了翻檢驗報告,說:“哦,我還錯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