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剛消息靈敏,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其中原因:蕭宸跟王文遠早朗柳就認識,據說王文遠的父親居然是原瀟南省委副書記,現是貴為政務院國家經貿委常務副主任,乃是正兒八經的“朝廷重臣”,算起來也差不多類似過去的戶部侍郎的位置,王文遠的後台可謂相當之硬。而當年王文遠他老子瀟南的時候,頗為關照正鼎清區任上的蕭宸。這樣算來,趙誌剛就清楚王文遠和蕭宸的關係了,這關係與他和王和的關係極為類似……難怪蕭宸一來吳城做了市委書記,王文遠頓時強硬了許多,原先他對碧波路的事情看似不怎麼關心,顯然不是真的不關心,隻是手頭力量不夠所以隱忍了下來,而現蕭宸來了,王文遠有了吳城一把手的支持,自然不會繼續忌諱王和,所以近對碧波路的關注度大為提高,連續三次會議上提起碧波路的問題要“徹查到底”,要“追究相關部門的責任”,而且“絕不手軟”。
劉大春和錢波雖然手裏權力不小,但畢竟隻是市局的副局長——其實就算市局的一把手,萬一下麵某縣區的二把手、行政一把手非要揪著什麼工程不放,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的,畢竟那工程乃是人家的地盤上弄的,算起來,人家也是要擔責任的。因為這個原因,劉大春和錢波都有些急火,碧波路的情況是怎樣,劉大春和錢波自然一清二楚,那接近三千萬的工程款項,絕對連三分之一都沒有投到工程裏,據他們私下估計,趙誌剛要能給這條路投個六七百萬,那就很得住他們了。
可是,這有什麼辦法呢?且不說趙誌剛背後有一個王和,就算沒有王和,有一個黃平也不得了啊!再說了,人家趙誌剛多會“做人”?他劉大春、他錢波,哪一個口袋裏沒有趙誌剛“回扣”過來的大幾十萬rb?直接負責公路施工單位審批的錢波甚至拿上了七位數的回扣啊!這事情要是王文遠這個死愣頭青非要鐵了心的往下查,那麼結果……不堪設想!
趙誌剛自從知道王文遠背後的人是蕭宸就很清楚,這件事不僅黃平那邊出馬沒用,就算王和那邊,也顯然是壓不下來的。想當初施工剛剛暴『露』出問題的時候,僅僅是黃平一個電話打給王文遠,王文遠那邊就沒有多說,隻是淡淡地說了幾句“保持關注”的場麵話就沒了下文,可現看王文遠的樣子,已經是要有真刀真槍的動作了,可見黃平——和他所代表的王和的麵子——已經不好使了!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飯局。
華夏人崇尚“民以食為天”,又說“人生世,不過吃穿二字”。飯局文化,可謂是華夏幾千年來文明史變化的一個窗口。所謂的曆史縱橫,文化長廊,風土人情,上下五千年,其實都蘊藏於日常生活的吃喝之間,所謂飯局之妙,不“飯”而“局”也——端的是飯局千古事,得失寸唇知。
華夏古代著名的飯局,莫過於兩千餘年前的那場“鴻門宴”,但觥籌交錯背後暗藏的玄機、殺機卻未必是華夏飯局傳統的常態。戰國四君子門下籠絡了食客三千,每天都會有大大小小的飯局開張——華夏早的圈子文化,就這樣誕生夜夜笙歌的飯局之中。這裏所謂的請客吃飯,從一開始吃的就不是飯桌的東西。
老子《道德經》中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說的就是當權者治國,就象一個星級大廚,將各種食物配料融和烹調,從而達到政通人和的佳境。宋太祖趙匡胤有個典故叫“杯酒釋兵權”,也是飯局政治的精典教材。
飯局裏觥籌交錯之間,其實骨子裏所蘊涵的意思,卻是求人辦事、升官發財。。。。。。先是請客吃飯,然後才是送禮走後門。這中間是有很多政治交往的技巧和官場厚黑學裏麵。大家圍一起吃飯,是一個熟悉的過程,是一個相識相知的過程,是一個合作無間的開始,通常水酒一杯,就是阿裏巴巴、芝麻開門……是打開財富之門的鑰匙。飯局裏如魚得水的人通常都是體製內外混得比較如意之輩。
研究中西文化的易中天教授,對於飯局的政治『性』也頗有見地,他《閑話華夏人》一書中對政治就是吃飯有著詳細的解釋:“政治既然即吃飯,則會不會吃、懂不懂吃、善不善於處理飲食問題,就關係到會不會做人,會不會做官,會不會打仗,甚至能不能得天下。”
錢鍾書也說:“吃飯還有許多社交功能,比如聯絡感情、談生意等等。”吃的文化是交朋友好的武器。華夏,飯局無處不:結婚有飯局,升學有飯局,賠禮有飯局,辦事有飯局,過節有飯局,跳舞有飯局,打球有飯局,開業有飯局。。。。。。實無事,隨便編個理由也要辦一場。
對華夏人來說,飲食之道,也是人情融和之道。可以是一場飯局,也可以是親朋好友之間的溝通交流,或者一個生意場上的談判,這一點上,與西方人自居一隅,各自分餐有著文化根源上的區別。易中天說,華夏人喜歡請客吃飯,並不是華夏人好吃,而是華夏文化的思想內核——群體意識使然。所以,看一個人經常混跡於何類飯局,幾乎可以洞悉其興趣、愛好、財富、身份、地位。飯局華夏,也是一個人的社會身份認同體係。
林磊的社會地位是什麼?不是瀟南公安高等專科學校的應屆畢業生,也不是朗柳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徐菲的表弟……而是吳城市委書記蕭宸的司機。
所以,他可以跟富豪大賈趙誌剛以及兩位實權派市局副局長劉大春和錢波一起吃飯,一起稱兄道弟,甚至後三人還要某種程度上拍他的馬屁,看他的臉『色』行事。
“蕭書記要用車?……唉,稍微喝一點也是一個意思嘛!出來吃飯怎麼能滴酒不沾呢?林老弟,趙某人不是倚老賣老,跟你說句實話,這社會上混,尤其是機關裏混,那可不比學校裏,學校裏讀書,不喝酒的是好學生,可這機關單位裏麵,不喝酒那可是不行的……要不這樣,咱們喝點啤酒。”趙誌剛一副“兄弟,我是為你好”的樣子說道。
劉大春也立刻附議:“就是,就是,啤酒度數低,林老弟一看就是豪氣人,喝點啤酒,那不就跟喝水一樣麼?隨便來幾瓶啤酒,玩兒一樣啊!”
錢波也勸:“對,對對,趙總和劉局說得有道理,啤酒小意思了,出來吃飯怎麼也得喝點酒不是?現咱們吳城多了個禁酒令,那真是……哦,嗬嗬,林老弟別誤會,我不是說禁酒令不好,隻是這平時不喝,周末就應該喝點不是?就來幾瓶啤酒,好歹是個意思。”
趙誌剛有了他們兩個幫腔,頓時笑容盛,一隻手臂就搭了林磊的肩膀上,一副好兄弟的樣子:“林老弟,咱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再不點頭,那可就太不給咱們麵子了……就兩瓶,好不好?”
林磊一臉無奈,猶豫了一會,歎道:“我酒量不行,啤酒都不行……”他看著趙誌剛三人都要說話,連忙擺手道:“哎哎哎,等我說完,等我說完。我酒量實是不行,兩瓶估計就趴下了,等下還要去接蕭書記呢……這樣,我喝一瓶,把心意到,好吧?”
趙誌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無奈道:“好好好,一瓶就一瓶吧,總有個心意……劉局,錢局,你們看呢?”
劉大春和錢波自然也隻好很無奈地歎了歎,“不得已”應下了。
林磊微微鬆了口氣,趙誌剛已經坐到他身邊,卻轉身對服務員吩咐道:“小姐,來八瓶精品朗柳幹啤。”
林磊一驚:“我隻喝一瓶呢。”
趙誌剛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包大攬地道:“八瓶酒,圖個吉利,放心,林老弟,我還能強你所難不成?你那瓶老哥我幫你喝了!”
林磊放下心來,感激道:“那多謝趙哥了。”
趙誌剛哈哈一笑:“小意思,小意思,咱們什麼關係啊,這麼客氣做什麼?”
林磊忙不迭點頭,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樣。
趙誌剛卻是忽然湊近了林磊,壓低了聲音,一本正經地道:“不過老弟,酒,我是幫你喝了,等會兒我有點事想請教你,你可別糊弄老哥我。”
林磊一聽不幹了,坐正了身子,挺起腰杆:“趙哥,你這話可就看不起小弟了,有什麼話你問我,我還不說的麼?”
趙誌剛一愣,繼而大笑起來:“好好好,是我不是,是我的不是……小姐,再加一瓶,拿九瓶來。”然後朝林磊笑道:“我說錯話,自罰一瓶,算是預祝我們大家之間的友誼天長地久!”
林磊又是感激,又是感動,甚至好像有些說不出話來了,隻是連連點頭,又很是灌了一口桌上早就準備好的菊花茗茶,似乎不如此都不能把那份感動壓下去了一般。
菜上得很快,因為早有準備,而酒來得快,趙誌剛親自開瓶敬酒,很快林磊的一批精品朗柳幹啤就已經下肚,臉上早已漲紅一片,看來真的是不擅飲酒。
趙誌剛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哈哈笑著,一手搭過去,摟著林磊的肩膀,湊近一些,熱情地問:“老弟,你知不知道碧波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