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方知道是雪落下來了。
星星點點,細細碎碎。
飄落的靜寂無聲。
我剛想轉回頭告訴他下雪了,卻不想竟是被他一把拉住,然後往我手裏塞了個冰涼的事物,就是一扯讓我順勢栽倒在了他的懷中。
有什麼被刺中的聲音。
驚呼,難以成言,心也揪緊的快要滴血。
聽他在耳邊說:“對不起。”
可一切都在我眼前朦朧。
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匕首,已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肚腹,那溫熱的紅在視線裏彌散,像朵朵即將腐爛的芍藥……
他抱著我,聲音竟是那樣的祥和。
我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淚水毫無意識的大滴大滴滾落。
隻覺得一切希望,一切憧憬都在瞬間化為了塵埃,隨這些細雪消散而去。
聽見他的氣息漸促,我卻毫無辦法。隻能摟著他哭。問他為什麼,他依舊在笑。
“對不起,娉蘭,我不是個好皇帝。”
我拚命搖頭,聲音早已哽咽。
他卻再也撐不住,身體略微搖晃,我隻好用力抱緊他。
這萬裏長空中,開始下起了永世不融的大雪,擋住了所有的視線,也擋住了所有曾經美好的奢望。
他積攢了些力氣,將最後,最好,最完美的笑容,曇花一般在我眼前綻放,他說:“要是能永遠這樣抱著你,就好了……”
最後他的身體緩緩滑落,倒在地上。我依稀聽見下麵齊聲高呼的萬歲,然而我那一方世界,卻已開始分崩離碎……
那個大雪初降的早晨,我得到了天下人最渴望的東西。卻失去了那僅有的一線光明
紫薇閣下百姓的三聲萬歲,群臣部將的伏身跪地,自此,我成了這一方土地的帝王。
我不知道要怎樣的肩,才抗得住那社稷康寧,隻是覺得自己的血脈,在胸腔中不斷變冷,不斷凝結,化血成刃,每一次跳動都割痛的厲害。
他在我的手中死去,我如何承擔下這樣的死別。
恍恍忽忽從紫薇閣上下來,恍恍忽忽接受朝拜,恍恍忽忽換了龍袍,又恍恍忽忽的坐上了紫辰殿那鏨金盤龍椅上。
一切結束,卻昏倒在那金磚上。
之後就大病了一場。
固執的不肯休息,徹夜候立在子煌棺木的旁邊。
躺在裏麵的他,素容淨麵。月牙白色的龍袍,垂著紫玉珠碎。
那樣平靜,那樣安詳。
不想讓人在我的身旁,便摒退了所有侍衛,想劃出一個隻有我跟他的世界。
外麵風雪,有新年的鍾聲,一番喜慶。我卻沉溺在自己的哀慟中,拔不出來。
隻偶爾抬頭,就看到了那人一直候立在外麵的身影,被燈火拉的筆直,投射在烏光沉沉的磚地上。
我在守著我的過去,他在外麵等著我們的將來。
該怎樣邁過去,我不知道。
將頭靠在子煌的棺木上,冰冷寒涼,透著股鬆香氣,再沒了他身上那種溫暖。
“煌……四年了,跟一場夢一樣。”
“老實說我一直都想回來,卻又不敢回來。結果現在終於回來了,卻搞成了這樣。”
“煌,你跟我說,活著,才有希望,可你怎麼還忍心就這樣丟下我……”
“煌,你知不知道,窗外那人跟你在前世其實是一個人。不過他比你就無賴多了……”
“煌……”
“煌……你怎麼都不理我……”
斷斷續續的嗚咽,淚水怎麼也流不幹。
子煌快要下葬的那一天,希琰終於走進了殿內。他將我從地上扶起,輕輕在我耳邊道:“已經夠了,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我茫然的搖頭,空洞的眼已被淚水浸的模糊。
看著希琰喚人進來,一套禮儀完畢,就要合那棺蓋,我卻像瘋一般的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扒著那厚重的木頭,不肯鬆開。
希琰在身後抱著我,用力的抱著我。
他說:“馬上就過去了,馬上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