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1 / 3)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明紀1096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永絡皇城大開,百姓於街道兩側跪拜迎接鄭國軍隊入城。

雖然隻帶了兩萬人的隊伍,卻也浩浩蕩蕩走了近一個時辰。此時的永絡已算是投降,沒有任何的掙紮。

看著往日熟悉的街道,百姓埋首,隻有幾個孩童偶爾抬頭瞧著儀仗,卻立時被旁邊的大人給按了下去。一路上隻有車馬的聲音,肅靜的讓人心裏發緊。

到了紫薇閣,抬頭望向北方,彤雲厚重,又在夜色闌珊時分,已看不到半點星光,隱隱有股寒烈的冷風迎麵吹來,挑開了幾縷碎發,擋住了我的眼。

就這麼一個閃神,他已出現在了那一邊。

滾雪貂的大麾,玄色龍袍,迎著寒風鼓鼓舞動。

四年沒見他,隻這一刻,我已深深的淪陷在了他溫潤的眸子中。

魂牽夢縈的身影,清晰明透的站在我身前,心中似乎正緩緩流過溫熱的血,就要哭出來。卻必須佯裝淡漠,逼自己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怕再這樣看下去,便會把持不住的撲到他懷裏。

相顧無言,隻沉默著望著彼此的身影。我們身後是高高的紫薇閣,那前麵站著四方百姓,還有我那幾萬軍隊。

侍衛隨從都已退了下去,這裏隻剩下了我們,卻又好像什麼都沒剩下,冷風裏隻有自己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雞鳴,似要天亮,他才開口道:“很久沒見了。”

隻這樣一句話,卻像猛然杵進我心湖的一根欄杆,攪得波濤疊起。

微微點頭:“四年了。”這三個字後麵卻隱住了我快要崩潰的心情。

他輕輕的笑,歪著頭看我,驀然道:“你變了不少呢,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龍袍,隻覺得麵龐發燒。展露了個笑容,拉起龍袍給他看:“很可笑的東西吧。”

他搖頭:“不,很美。這身衣服,在你身上才合適。”

我鼻孔發酸,抬頭看他,禁不住要問:“煌,我們怎麼就到了今天這步……”

他抬起手,放在了我的額上,他溫暖的體溫裹著龍檀香氣,慢慢的沁入了我的血脈。

“傻丫頭,有些事情已經注定了的。”他安慰我一般的笑,“這個國家我無法再承擔下去,怕要辛苦你了。”

“可我……”本來還想再對他說什麼,唇卻被他食指點住,然後是翎羽撫過一般的吻。

月光流水的笑容依然掛在他臉上。他朝我伸出了手,上麵有圈淡淡的銀色,嵌入血肉。

是我們的戒指。

心裏一熱,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用手背抹著,心裏一陣鈍痛,揚起臉對他苦笑:“你看看我,還是這樣的沒用,你怎麼能把一個天下給我。”

他望著我,燈火映在他臉上,神祗一般。

將手放在他掌心,讓他握住,我們的生命線便就交錯。

隨他邁上那一百零八級的台階。緩緩的,一階一階的走。

我知道這是我們能一起走的最後的路。隻能希望他沒有盡頭。

可這條路,這樣的短,又是那樣的長。

長到了我們的一生,卻隻能倉促結束。

雞鳴了三遍,天該亮了,卻被烏雲壓住,紅黑糾纏。

他終是要將我的手鬆開。讓我與他一起站在了天下的頂端。

身下是百姓,仰著頭看著這上麵的一切。他們不知道我與子煌的過往,隻是在期待一個朝代的交替。

難以承受的殘酷。

子煌對著台下深深低下了頭,他說,順憲無能,枉負天下。

然後就站在了我的身側。

我離他那樣的近,甚至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我們之間隻有咫尺的距離。我將自己的視線沉在了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裏,我想對他說:子煌,等這一切都結束,我就陪你去種杏花。那時滿天都會是粉雪般的薄雲,雲下有我們的孩子在嬉戲,我可以煮酒,你可以吹笛,好不好……好不好……

心裏這樣想了千百遍,鼻尖倏地傳來了微涼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