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往東北的路明顯沒有西南好走。戰局不穩,流寇猖獗。又加上是三國交界之處,已經無法用紊亂來形容了。
而我卻不敢耽擱,隻能仗著希琰保護,連夜趕路。
這日行到閩洲地界,忽然下起了大雨。本來因為趕路而滿身燥熱,被雨水一激立時打了個冷戰。
急忙找地方避雨,在山腳處尋了個人家,說明了來意,山裏人樸實,立即把我們讓了進去。不想卻在此處遇到了大哥手下的幾名侍衛,他們的神色不是很好,麵如土灰,隻跟我說了兩句話便泣不成聲。我覺得事情不對,連忙逼問,他們才告訴我:“前幾天出了大事,華元帥為了救一個副將,深入敵人腹地,卻不想那人本身就是奸細,忽然領兵相向,將華元帥逼在了荒山上之上,救兵來不及到,敵軍就大批的攻了上去,一直打到昨天早上。敗下來的士兵有人說華元帥被抓住了,也有人說華元帥已經殉國了,我們也不清楚,隻是上麵給了任務,要我們送封信給北疆韓王府,信還在我懷裏。”他拿出來,我卻再也忍不住,衝上去就搶了過來。
那信上裹著厚厚一層油布,捧在手裏分外沉重。
我卻不敢打開,好像一打開,裏麵就要有些不詳的東西湧出來。
這時希琰走到了我的身後,用力拉住了我的手,安慰道:“沒關係的,我在呢。”聽著他的話,我稍稍安心。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將油布解散,幾層的油布,我卻不知包了多久,終是看到那黃色的信封,拆開,展在手上,隻看了幾個字,就是滿身寒涼:小王爺於昨日被困承遷崗,因不肯受伏被綁,已自盡身亡……
後麵的就再也看不清了,隻覺得腦子裏一片哄然,像被數百隻蟲蟻啃噬,再也無法思考,木然的就要往外走,卻被希琰一把拉住。
他將我用力按在懷裏,又勸又哄:“娉蘭,沒事的,我在呢,我在呢……”
聽著他的聲音,隻覺得遙遠。大雨依舊滂沱,連天一片。那些在我心裏卻漸漸的明晰了起來,我知道這場雨會一直下下去,不知何時會停。
抬起頭看希琰,他滿臉的擔憂。
不想他擔心,隻好說道:“我沒事的,隻是心裏有點亂,這個消息太突然,有點接受不了。想靜靜,你別跟來。”
走到了裏屋,將門關上,滑靠著蹲了下去。
心口沉悶,卻不想哭。
這些年眼淚流得太多,已經開始厭煩那樣的自己。
而且我也知道,前麵的未來,已經開始變得曖昧不清了。
那夜之後我與希琰急忙趕往東北前線。哥哥不幸遇難,大軍群龍無首,危如累卵,若是被董商一舉突破,兵敗如潰,東麵大部分土地定將淪陷。
攔下了那幾個送信的侍衛,並將信件焚毀。想父王那樣的身體,決然受不住喪子之痛,這個消息還是暫且壓下。而父王的情況,自然也沒跟他們講。現在最重要的是軍心穩定,不能多生事端。
就著樣在大雨裏急行了兩日,終是到了前線沛陽。路上倒是沒見到大批的流民,也沒聽見華軍敗退的消息,看起來一切似乎還在華軍的控製中。
我心裏惦著哥哥,路上總是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想那時哥哥十七八歲,我五六歲,哥哥將我馱在肩上,說妹妹你總有一天會長大,大到哥哥再也馱不動了。我當時隻是笑,然後壞心的把他的發髻弄散弄亂,卻讓他被父王因為容裝不整罰跪了一天。
離別終是一場傷恨,可惜那樣的離別,卻隻剩了回憶。
到了沛陽城將帥府,先前已派人察探,說是城中一切安好,我才略微安心。此時邁步進去,隻見裏麵一片素哀。
白色的燈籠,白色的長緞,白色的靈堂。
繞過影壁,一眼就看到了正堂上那漆黑的棺槨,搭著白色的緞子,正中挽了朵花。
早有人去通報,一幹將士都從後麵趕了過來,見了我先是見禮,我卻忘了叫他們起身。隻怔怔的看著那靈堂,神情恍惚。
本來已經知道了消息,本來已經哀傷過了,但此時見到眼前這一切,依然難以接受。
曾經那樣鮮明的活在我生命中的人,此時卻就此長眠,永世不醒。
我再沒辦法見到他了。
可我現在,卻隻能把悲傷,沉痛狠狠的往心裏塞。
這兩日安排哥哥下葬的事宜。
天氣太熱,屍身不能久放,停了七日後就出了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