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軍帳,商容正坐在伏虎桌下的偏坐上低頭看著什麼。見我進來了,便起身相迎,道:“郡主,您回來了。”
我解下披風,搭在衣架上,他走過來,遞上了希琰與哥哥的信。打開來看,裏麵是另外兩軍例行的行軍消息。
仔細看了看,便讓商容開始記錄前日的戰況。
他的字寫的是極好的,珠玉圓潤,又不失瀟灑,我站在他身後邊看著他寫,邊道:“我軍昨日已攻入舍洲巒城,將董軍逼退七十裏紮寨,想不日便可消除董軍在西南實力……”想到了剛才那封信,忽然說了句:“希琰似乎也快打到舍洲了吧。”低頭看商容,正一字不差的往上寫,臉上立時紅了起來,推了他一把道:“這些你寫什麼。”
他收住筆,不緊不慢的用紙刀將那句裁去,才對我笑道:“商容筆,寫郡主口,郡主口,表郡主心,郡主心裏想什麼,商容寫些什麼罷了。”
我當他在調笑,便不理,從伏虎案上拿了公文來看,卻聽商容淡然的一笑,退出去了。
低頭處理公文,過了半晌才停住,不由得低聲一歎。從去年春日開始,商容便會若有若無的提起我與希琰的事情。父王對希琰分外賞識,而希琰卻不肯接受過多的賞賜,這樣一來他的去留也成了種不太安定的因素。
商容心思細膩,早就知道我跟希琰的過往,在他認為,留住希琰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聯姻,又加上我們的關係,也許一切都能順其自然。
但他也明白我現在的心思,就像攪亂的一池濁水,花了三年才漸漸沉澱透出清澈,此時再經不起半分變故,也就未曾難我。
可他卻不懂,我現在並不是擔不起感情。而是那幾年的一切給我留了太多陰影。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人想清楚一些事情。我與子煌,與希琰,甚至是不雙,絲絲縷縷的情感都夾在了政治陰謀之間。所以才造成那些無奈的神傷的離別。這種痛楚痛徹心扉,我再也不想要。
又過了三天,巒城的安民工作已到了尾聲,便領著商容下去視察,這裏已逢了三年大旱,又加上戰亂禍事,民生疾苦,雖已著令人從後方運來糧草救濟,但此時看起來,仍舊一派蕭條。
倒不是因為街上清冷,而是從那些孩童的眼神中看出:無奈,迷茫,黯淡無光。
就連孩子都對生活失去了希望,還有誰能挽救這個敗落的城市?
這樣的情形,在西南見的尤多。子煌的先父成德帝揮霍無度,每年向地方苛以重稅,不管水旱,隻照年供進行封賞,造成官員暴富,百姓卻難以溫飽的局麵。
商容曾說過:“民乃國之根本,民生怨,國可撫之,民生恨,國可改之,若是民生絕望,則國不為國矣。”
想子煌登基以來,曾大赦天下,令四方官員施以懷柔政策,撫政安民。又對官員節操施以嚴審嚴辦製度,懲治貪吏,提拔清廉,任用了不少在成德帝時被埋沒的人才。隻可惜下行不利,朝中多得是奸佞小人,這股改革浪潮也終是在大容國入侵時被迫停了下來。而漏洞百出的征兵製度,也讓民間雪上加霜。
永絡早已岌岌可危,隻是我自己身在皇宮,不知天下事罷了。
閑閑散散的踱步到了馬廄,看了眼裏麵空空的馬槽,便問道:“逐影呢?”
旁邊的馬倌道:“稟郡主,逐影今天……”
瞧他支吾著,立時明白了,逐影怕是今天又給自己“放假”了。它生性野氣,總不喜待在一個地方。又偏生生了副好牙齒,那幾根麻繩哪能拴的住它。所以有時候就會出現元帥臨時要巡軍卻找不著馬的情況。不過它倒是通靈性,明白這假什麼時候休得,什麼時候休不得。所以至今還沒出什麼亂子。
看逐影不在,隻好換了匹馬。巒城附近多是群山環繞,林木眾多,隻城周圍有幾片平地。此時已到了晌午,遠遠望去山丘之外似乎有幾處炊煙升起。想自己曾下過嚴令,軍隊過往,不許擾民分毫,看來是執行得徹底。戰事過後,本逃亡一空的村落也漸漸住回了人家。
又想起巒城中的情景,大概是董軍撤敗後,將城池洗劫了一空,才弄得如此蕭敗。董商並不是什麼仁慈之人,若是被他得了天下,百姓怕是更要置身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