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信奉“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所以他們對旅遊的熱衷絲毫不亞於現代人。雖然沒有交通上的便利條件,勝在心態悠閑。公元848年9月,杜牧從浙江出發,要到長安當官,一路上也不著急,遊遊山玩玩水作作詩,抵達目的地已經是12月,真有閑情逸致,這些從他的詩裏處處可見,諸如“閑愛孤雲靜愛僧”,“景物登臨閑始見,願為閑客此閑行”等。
古人的旅遊既包括閑閑的短途觀景,比如唐人李涉的詩《登山》中所寫:“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閑”;當然也包括閑閑的長途旅行,帶上幹糧,背上行李,騎上瘦驢,一路慢慢行走,所以才會寫得出這樣的文字:“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馬致遠《天淨沙·秋思》)。現在的旅遊者被一大群人裹挾著向東向西,這份“浮生半日閑”的安適和“斷腸人在天涯”的淒惋就完全體會不到了。
朋友之間,交往也慢,既隨意,又悠閑。所謂“我欲醉眠君且去,明朝有情抱琴來”即是說的這種情形。白居易有首《問劉十九》:“綠蟻新醉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兩個好友對坐,小酒慢慢喝著,有話慢慢聊著,友情就那樣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了。
在一則小故事裏,有一個人去很遠的人家做客,結果等他到的時候,主人正睡覺,他就坐在門口等主人出來,等著等著,他自己也睡著了。主人出來一看,客人在睡,哦,別叫醒他了,我也繼續睡吧,於是他也坐在一邊睡著了。結果客人醒來一看,哦,主人來迎接我,又睡著了,那我也繼續睡吧。就這麼,一天過去了,天黑了,客人也就回家了。主人和客人之間,就被一種淡然、隨性的友情縈繞。
古時候郵路傳遞信件也慢,一封信件發出,驛站一站一站遞轉,不知道多久對方才能收到。而有的時候,連這樣的條件都達不到,那就隻好請人捎口信報平安。所以才會有岑參的詩:“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消息慢慢行走在千山萬水之間,一頭連著遞者的思念,一頭連著受者的思念,時間越長,發酵時間越久,思念越醇厚。而思念之後的相見,分外激動與溫暖。
所以,總的來說,古人就是在慢生活。明人劉侗在《帝京景物略》中記載一件趣事:“日冬至,畫素梅一枝,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盡而九九出,則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圖。”一幅畫,一直畫九九八十一天,日子也慢,心也悠閑,才有心思一筆一筆畫梅瓣。
而慢生活中的詩意無處不在,就像張潮在《幽夢影》裏所說:“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鬆風聲;水際聽欸乃聲,方不虛此生耳”;更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詩情畫意傳唱千年。
想想看,我們有多久沒有側耳傾聽過鳥聲、蟬聲、蟲聲、雪聽、棋聲、簫聲、水聲、櫓聲、風聲、雨聲了?之所以沒有聽,是因為我們步調不肯慢,心態不肯閑;所以飲食是“快餐”、娛樂是“快餐”、閱讀是“快餐”、感情是“快餐”、相親是“快餐”、結婚是“快餐”……快快吃完,快快工作;快快幹完,快快休閑;快快讀完,快快賣弄;快快愛完,快快結婚,什麼都快了,就像一個作家說的,好像人生原本是一條小溪,九曲十八彎,一路上水聲潺湲,結果卻被一輛大汽車轟隆隆把水拉到海邊,一股腦倒下去,十足的煞風景。
現代人之所以不敢“慢”,一方麵是怕有了閑工夫,就標誌著自己無所事事的墮落;一方麵是怕有了慢心情,自己成了溫水裏的青蛙,喪失了衝勁和鬥誌。生怕如果不快點運轉,就會被生存的壓路機壓扁。說白了,是恐懼心理在作祟。
事實上,古人那麼閑也沒有墮落,中華五千年的燦爛文明,就是被“慢生活”的古人創造出來的;那麼慢,卻也同樣創造了浩如煙海光輝燦爛的詩篇。慢生活,並不是頹喪、無聊、混吃等死地打發時間,而是標誌著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和健康的心理狀態,它出自於對人生的高度自信。所以,你隻需要告訴自己:“我是受命運眷顧的,一切都是足夠的,什麼都能夠順理成章地解決”,你的步調自然也會漸漸放慢,你的心情也會逐漸的悠閑、更悠閑。
曾經有一個問題這樣問:“你是來生的,還是來死的?”若回答是來生的,那就選擇慢生活吧;如果回答是來死的,那隻管去快,最終身體疲憊,心理疲憊,一路“奔死”,頭也不回--人心是枝頭的花,過快的生活節奏最容易吹落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