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銜山,眼見要落下去。廟中因未點燈,殿前也不知供的什麼神靈,黑糊糊的,倒生出一種鬼怪的張牙舞爪的感覺來。
麻子拎粽子般把二人扔到地上,返回身和同夥們低聲耳語,其間不時斜過來幾眼,而後,嘭,門一關,全部退了出去。
不約而同,慕容衝與慕容鳳立即打量起殿內環境,又不約而同,一致盯上了通往配殿的那扇脫損欲墜的破門板。
正掙紮著起身,大門開了,兩人閃身又坐回地下。
進來的人隻有一個,一個皮膚黝黑戴著龍冠的少年。
他啪啪大步走過來:“要見傳聞中的鳳皇一麵,還真是費心思啊!”洋洋自歎的語調,帶點惡作劇的味道。
慕容衝與慕容鳳抬頭看他,這就是綁架的主使人物?
少年明白他倆疑問似的,點點頭:“別猜了,就是我。哼哼,父王處見不著,以為我就沒辦法了嗎?”他後一句說得極低,衝、鳳二人沒聽清楚,隻見他又興致高昂地道,“來,讓我瞧瞧,哪個是讓人驚為天人的鳳皇?”
邊說邊垂眼,隻是下巴頦子依舊揚得高高的。
半炷香過去了,一炷香過去了,他始終盯著慕容衝的臉,硬是挪不開眼神。
慕容衝並非女孩子,他自小就被人目光環繞慣了,瞧就瞧,又不會少塊肉;且他自己也想看清楚這個沒一點匪徒氣的“綁首”的模樣,以便以後出去好找人算賬。不過仰頭仰久了脖子酸,他把人記清楚了,也就懶得再跟他拚眼神,於是移了一移。
這一移,仿若破咒。
少年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終於轉了目光道:“果然比清河公主還生得好看些。”
慕容衝與慕容鳳聞言一動:他認識清河?清河到長安不久即被送進了宮,外人幾乎沒見過她麵,他怎會知曉她長什麼模樣?此人到底是誰?
這時有人進來,卻是那麻子端了一壺酒,滿滿斟上一杯,讓與少年道:“這位小爺,您請。”
少年瞅也不瞅:“別斟了,我天性不飲酒。”
那麻子賠笑道:“爺,這是道上規矩,您吃了咱們便算了了這樁買賣。”
少年道:“錢已經給了你們,哪來這麼多規矩?滾開!”
“爺真不給麵子?”
少年嗤一聲,手一揮,連盅帶酒一齊掃下,咣的一聲,砸個粉碎。
那麻子登時翻轉麵皮:“好個不懂交情的小子!我以酒敬人,並無惡意,你卻都摔了!”說著,手爪快如閃電,竟是要上來擒他。
少年大吃一驚,趕緊閃身招架,怎奈人家是慣行裏手,左手胳膊一搪,右手順著往下抹,當即將他手腕拿住,往後一擰。
少年“哎喲”了一聲,又痛又火:“你想做什麼!”
那麻子隻笑,嘬個哨,門外又走進兩人來,其中一個卻是之前盤坐樹下的和尚。
這和尚酒糟鼻,肉麵孔,執一柄牛耳尖刀,麵目凶惡;另一人手腳麻利,不知從哪兒又模出一根大繩出來,往少年胸前一搭,向後抄手繞了三四道,打了個死扣兒,又把他雙腿一道道盤起來,竟是比衝、鳳二人綁得更緊。
少年還有些不敢置信:“你們到底是誰?”
那和尚挾了尖刀,擱了半碗涼水到跟前,轟轟道:“小子別狂!你聽著,老子削發出家占這山頭好幾年了,像你這樣的,不知宰過多少個!本安好心給你口藥酒兒喝,叫你糊裏糊塗死了完事了,怎麼著你瞧不上!我如今也不用你喝了,你也省得做個糊塗鬼,借老子點銀子花花請去!”
“原來、原來——”少年瞧瞧麻子,又瞧瞧凶僧,“你們是一夥的!”
“可不是哪。”麻子道,“隻怪小爺您給的那點銀子實在太少,身上掛的那些物件又太讓人眼饞了哩!”
“我給的還少?狼心狗肺的東西!”
“承您誇獎。兄弟們本就走的這條道,哪有見財不發的理兒,您說是不是?”
“我呸!”少年照著他的麵啐了一口。
麻子抹幹臉,上前來兩隻手抓住少年的衣襟,刷的一聲,兩邊扯開露出個精瘦的胸膛來。他向凶僧一點頭,凶僧頷首,右手四指擺定了刀把,大拇指按住刀子的前心,胳膊往後一掣,豎起左手大拇指,往少年的心窩兒處按了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