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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在一片周圍有枯黃色駱駝刺的平整堿灘上,我們新兵每天晚上潑出去的水第二天早上泛出一片白堿,像下過一場細雪。那個冬天自始至終沒飄過一片雪,沒有一點遮攔的新兵連所在地冷得出奇。

班長休息時一個人坐在操場旁的一條土路邊上抽煙。別的班長和排長擠在一起說著各自單位的軼聞趣事,班長卻不,就是和他們坐一起,他也不說話,像冰峰一般沉默著,隻是把煙抽得很緊。

自那個冬日的午後班長給我講了那個故事後,我發現他便很少獨自一人坐在路邊抽煙了,他也和別的班長一樣,插進了有排長的圈子裏。至於他是否也講些趣聞軼事,我這個新兵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有一次班長對我說過人生要是爬山,他肯定能爬到那個高高的山頭,決不會落在別人的後麵。班長這樣說時他的眼神透著專注的靈氣,似乎在他的思想裏已經爬上了那高高的山峰,俯瞰著他腳下人的渺小。

當時我站在操場上,大漠的風疾疾地從遠處刮來,使我的視線裏有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穿過漠風,我看到在那條土路上 有一輛驢車慢慢悠悠地走著,趕車的是一個頂著紅紗巾的維族姑娘,寒冷的漠風掀起她的紅紗巾在冬日裏一路飄著,她穿著高腰牛皮靴子的雙腿吊在車幫上很有節奏地隨著毛驢車的顛簸晃悠來晃悠去。我的目光很無聊地一直看著維族姑娘晃悠悠的腿,我的心被班長的話推動著也晃晃悠悠的。我不明白班長為什麼要把自己複雜化,使自己的心在複雜的氛圍裏蕩來蕩去。讓自己閉著眼去看遠山,去感知山給予他的期望和永久的信心。但班長對三排長的出現表現了很明顯的不屑一顧,比起腳上的黑皮鞋來,三排長在班長眼裏還不足黑皮鞋的份量。

三排長把黑皮鞋踩得“咯吱咯吱”響時,驢車碾過的土地上旋起一片淡淡的塵土正在慢慢消逝。三排長踩著雜碎的步子搓起了雙手,他的手白晰而修長,搓了一陣有些紅,便又用手去搓自己的臉。三排長搓著臉就罵了句這狗日的天可真冷。

我清楚地看到班長用眼角斜了一下三排長,班長的視線絕對是在三排長還在跺著的腳上,他似笑非笑地把頭輕微但卻堅定地一挑,隨即丟下一句話:這日子可長!

班長說時也不看我和三排長,轉身便走,他把和我們一樣笨重的大頭鞋踏得很重。排長回頭對我笑笑,很溫和很親切的樣子。

那個女孩兒又來過一次,這次先來找的是班長。她把一輛鮮紅的“三槍”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一班門口。一班從整體上就有了絕對的別致,其他的班門口包括所有的人都顯得單調而枯燥,他們的目光裏包含了隊列會操落後般的沮喪。我們一班十個人都沒感到那個冬季的那一天的寒冷。

班長來不及下口令就丟下我們離去,害得我們走到操場盡頭上了馬路到渠溝邊還不見立定口令,實在沒法走了才站住,我們一回頭就又看到我們班門口的“三槍”自行車,都互相看了一眼,莫名地激動起來。

三排長趕到我們班的準時程度叫人不可思議,那時候班長剛把女孩讓進屋坐在雪白的通鋪邊上,他還沒給女孩倒滿一杯茶水,三排長就推門帶著一股寒氣進屋了。

那個場麵與女孩兒第一次來新兵連先找三排長何等相似。班長推開三排長住的九班門進去時,三排長也沒給女孩兒倒滿一杯茶水。

女孩兒的到來給班長或多或少是個慰藉。在新兵連剛開始我們新兵還沒到的時候,班長和三排長同去喀什市汽車配件廠看望過那個女孩兒,女孩兒對他倆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在天南飯店請他倆隆重地吃了一頓,並且說三個人聚到一起是多麼不容易。三排長在遙遠的那座山上邊防派出所巡邏,班長在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的勞改農場裏看犯人,能聚在一起,多虧了這個新兵連,把他們兩個都抽來訓練新兵。在吃那頓飯的時候,女孩兒對三排長的邊防巡邏有著極大的興趣,就產生了許多的問題。三排長一一作答的時候,女孩兒單手托腮頭微微向一邊偏著,一付單純而專注的神情。那情形叫班長怎麼也無法從心裏抹去,當時的班長寂寞地坐在旁邊,心緒極度地難以平靜。那頓飯使班長吃出了許多的滋味,也使以後對那高山有了一種莫名的崇敬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