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層麵的人,往往存在著極不平衡的誘因,日積月累,便形成一股股怨氣、暴戾情緒。這樣的暴戾情緒最容易發泄到比他們低一等的小民身上。壞情緒的下泄自然比上流容易。
他們產生心裏不平衡的根源是什麼呢?是天天看著頭上的權貴風光無限,而卻沒有自己的份。或許有人問,比他們地位更低,生活更清苦的平民,那麼心裏不是更應該不平衡,怨氣更大嗎?恰恰相反,那些平頭百姓即使知道官員們驕奢淫逸,但不是親眼目睹,沒有感性認識,所以就形不成不健康心理積累。何況他們也不一定知道,須知自古衙門深似海,進一趟衙門比下一趟海還難。有時百姓偶爾被激怒,那是官吏們太過分,欺人太甚,否則,小民則懶得理你呢。差役們就不同了,天天受著這樣的心理折磨。
差役們的“辦事員情結”古已有之,近讀《詩經》竟然發現了2000多年前就已經相當成熟了,《曹風·候人》就是敘述這種心裏不平衡的。原文如下:
彼候人兮,何戈與殳。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維鵜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
維鵜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薈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孌兮,季女斯饑。
什麼是候人呢?候人就是擔任國境和道路上迎送賓客的人,除少數低級官僚外,大多是普通工作人員(此處采納餘冠英先生的說法),差不多就是辦事員這個級別的人。詩中明顯感覺到候人對官僚士大夫優厚待遇驕奢生活的不滿,心理上存在著極大的落差。
詩中“維鵜在梁,不濡其翼”“維鵜在梁,不濡其咮”,到底比喻的是誰?曆來叫人爭論不休。有的說是比喻候人的,有的說是比喻“彼其之子”即官員的。餘冠英先生從每節上兩句寫候人,下兩句寫官員,得出維鵜比喻候人比較順的結論。結果雖然對了,但推理有點勉強、機械,值得商榷。我以為從內容上看,候人與鵜鶘確實有本質的相通之處,這才是比喻的關鍵所在,也是《詩經》中比喻的一貫做法。候人天天看見那些士大夫“三百赤芾”,那麼風光,那麼富有,卻沒有自己的份,這不正像鵜鶘站在水邊的梁上看著魚,卻吃不到,甚至連羽毛也不潮濕,嘴巴也不潮濕一樣嗎?你說那候人能沒意見嗎?
詩中還有一個細節,頗值得把玩,讀懂了,對研究“辦事員情結”頗有裨益。就是“婉兮孌兮,季女斯饑”這兩句,季女者,小女兒也。小女兒都“婉兮孌兮”活波可愛了,可見這位候人也老大不小了。《禮記》說,男子20歲弱冠成人,可以出來工作,可以結婚生子了。現在小女兒都活波可愛,大約也得有四五歲了吧?那麼候人也該有30多歲了,幹辦事員都幹了10來年了,還不升遷,而且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季女斯饑”,就是說小女兒吃不飽,你說這候人能不心理失衡嗎?
借古喻今,如果當今的廳長局長們,能夠分一點羹給辦事員,如果能依據資曆工齡適當的提拔一下他們,或許他們的怨氣就會少一些,社會就會更加和諧一些,開頭說的城管打人、民警施暴的事情之類的事可能也會減少一些,不知然否?
201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