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們已經基本確定,傳播理論創新的希望在於揭示“直抵心靈的傳播”的奧秘,讓學者的理論首先贏得自己的心,然後再啟發(而非指導)更多的人贏得人心。最後,最難的問題就是關於傳播和人心的真理如何獲得?難道它一定是理性思考及其指導下的實證研究的結果?學者一般不願意承認自己學科範圍內的問題居然有“無解”的,正如政治家也總是許諾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能找到解決方案。中國學者如果不破除對於西方舶來的傳播學的“起源迷信”和“方法迷信”,恐怕還要在這個心靈迷宮裏兜更大的圈子。“學術自信”並非盲目的厚此薄彼,而是祛除心理劣勢。
We have learned,now it is time to unlearn.學習西方,然後再unlearn所學的,才能產生全新的認識。每一個學習和認知過程總是既有啟蒙又有所屏蔽。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這又回到我們上文所說的各種與認知相關的概念和理論。各種語言可能是互補的,中文和英文的互補性尤其強,而一種語言就是一種思維方式,包含科學思維方式,且語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決定思維,故而可以確定,傳播理論創新者必須把握中西語言的精髓並掌握其各自所代表的思維方式。如此,就不再是簡單地談論“融合與創新”,而是寄希望於“貫通”。
不論創新性的理論思維如何熔鑄古今,彙通中西,它的起始點和基礎都離不開對人性的預設。西方傳播理論,甚至西方所有的現代社會科學理論,幾乎都預設“人是理性的”。而傳播理論和實踐的曆史都證明這個預設並不可靠。傳播學理論既然應該立足於揭示“從人心到人心”的交流真諦,那麼,學者就必須重新思考和審視原有的人性預設。傳播學理論的創新,不可避免地必須以此為起始點。
二、傳播學理論創新:路在何方
按照中國傳播學界慣用的劃分方式,起源於西方的傳播學理論進入中國已經超過35年了。這期間,經曆了不同的發展階段,對此學界人士作過不同的劃分,但不外乎引進、譯介、消化、吸收、自主研究、快速發展,等等。近年來,“傳播學本土化”和“傳播學中國化”時常被作為學術口號提出,但應者寥寥。不過,綜觀過去十幾年中國傳播學界的研究成果,傳播學理論的創新和“傳播理論的中國視維”的確已經提上學術研究議程,而且可以說是迫在眉睫。由於傳播理論必須植根於傳播實踐且基於實證研究,所以,本文將從關乎傳播研究的各個維度探討傳播學理論創新——而且是由中國本土學者提出具有普適意義的創新命題——可能的進路。
1.何謂傳播學理論?何謂理論創新?
小標題指出了首當其衝的問題。這是邏輯思維的慣性使然。對於“傳播是什麼”和“傳播學是什麼”,自然已經有汗牛充棟的討論成果,但傳播學理論究竟應該包含哪些主要內容?其本質是什麼?對於傳播本體論,所有前人的成果都應該予以肯定。然而,令我們感到不滿足的是,如果真地遵循國際級大師麥奎爾的劃分方法,大眾傳播學可以分為4類或4個等級:規範性理論(normative theory),關於傳播和傳播體製“應該”是什麼樣;社會科學理論,告訴人們傳播實際是什麼樣;“操作”理論,主要指媒介從業者在其工作中積累和運用的實踐思想;“常識”理論,即從我們自己與媒介接觸的經驗中得出的知識,也就是關於媒介作用的日常理論或常識理論。
作為社會科學,傳播學研究必須建立在嚴格的實證材料和數據基礎上,這毋庸置疑。或許得益於此,或許局限於此,迄今為止的傳播學理論,主要集中於“社會科學理論”和“操作理論”的類別,也就是描述和預測“實然”。在國內傳播學界,探索“應然”的規範性理論嚐試,很難引起認同、認可和重視,常常被等同於“拍腦袋”產生的學說。至於“常識”,通常被學界人士不屑地“選擇性忽略”(傳播學理論有“選擇性注意”之說),認為其難登學術殿堂,甚至有學者認為如果學生的論文題目用“視野”一詞,就缺乏學術含量,應改用“視閾”。至於傳播學理論創新,中國學者一旦提出,立刻會被同行質疑詰問:“是否指傳播學本土化?連西方的傳播學理論都還沒有學透,就想自主創新?”看來,我們無法將傳播學的學術傳播規律排除在普通人的傳播規律之外。
富有諷刺意味的是,在此等學術生態下,我們麵臨著中國傳播學理論創新的前所未有的機遇。就技術層麵而言,新媒體在中國的起步並不明顯落後於發達國家,而新媒體融合了所有傳統媒體、甚至包括人際傳播方式的許多特性與功能。如果能夠在人人求新稱變的新媒體環境下,找到解決一切科學難題都必須找到的傳播學理論的“恒量”(相對於“變量”而言),時代環境很可能讓中國學者有機會與曾經在傳播學理論界遙遙領先的西方同行並駕齊驅。
最高級的形而上研究隻負責提出問題,而非給出確定的答案。那麼,我們需要問自己以下問題:西方的傳播學理論真的一經引進和反複驗證,就“放之中國而皆準”麼?“國際視野”是否等同於“西方視角”?東西方的傳播學者之間果真有學術鴻溝麼?如果有,是由哪些因素造成的?是否存在一種可能,即東方人和西方人在全球化時代乘坐著同一趟時代列車,隻不過車廂一邊的人看到山景,另一邊看海景,互相對對方自說自話,互不買賬。那麼,是否可能換位觀察、換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