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語 結語
維特根斯坦與中國
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美學思想在西方影響深廣，而在中國，其思想的大潮方興未艾。雖然說“維特根斯坦哲學思想在中國現代哲學界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但他的思想卻對當代中國哲學、美學思想界持久、深刻地發生著影響。
受維特根斯坦思想影響最深、運用其哲學方法解決（消除）美學問題最徹底的當代中國學者，當屬曹俊峰。這是維特根斯坦思想在當代中國美學界的第一次生根、發芽，且開出了絢麗的花。在《元美學導論》中（以下所引該書隻注頁碼），曹俊峰全麵、係統地借用了維特根斯坦前後期的觀點，運用其思想方法去解決美學問題和命題。他認為，傳統美學的一係列概念、命題及邏輯都是模糊不清的，或者是虛無空洞的。他明確指出，“本書主要是從現代邏輯學和現代語言哲學的視角來考察美學陳述的”。而他所謂的現代邏輯學和現代語言哲學主要指分析哲學尤其是分析哲學創立者摩爾、羅素、維特根斯坦等人的邏輯原子主義、實證主義和語義分析的觀點。其中以維特根斯坦的影響為最。受其影響，曹俊峰認為，美學命題均可分析為較小的原子命題，原子命題均可分析其組成成分詞（記號）或對象，而其有無意義在於該記號是否具有可證實性，即在現實世界、主觀世界或邏輯體係中是否可證實。對於審美概念，曹俊峰認為，它“反映的是主體情感與對象的外在可感方麵的感應，是人對對象形式的情感反應”，它不反映事物的固有屬性，從而具有模糊性、多義性、理解的差異性、不可定義性、開放性。因此，美是沒有本質的，傳統美學對美的本質的追求是一種語言的誤用。曹俊峰詳細分析了“美是x”與“x是美的”，認為正是這種語言結構形式迷惑了人們。審美概念存在於特定的文化、生活形式之中，描述概念即是描述一種文化或一種生活形式。審美概念不能被孤立於命題、文化和生活形式之外，審美概念的意義在於它們的用法。審美概念的用法之間具有家族相似性，“實際上廣義的美毫無意義，完全可以舍棄……我國古代文獻中所使用的各種審美概念並不是美的下屬概念，而是與美並列的同級概念，它們與美共同組成了一個具有家族相似性的大家庭”。受維特根斯坦影響，曹俊峰分析了兒童是如何學習鑒賞概念（即審美概念）的，指出，“美的”是一個感歎詞，不是概括事物屬性的詞，它表達的是一種情緒，其意義取決於特定的使用場合和語言遊戲，並隨語言遊戲的變化發展而變化發展。曹俊峰的元美學即是語言分析美學，而在維特根斯坦身上，他“感受到了分析精神與美學相結合之後的基本趨向”，並在美學的具體實踐中以實實在在的行動踐行了它。
除深受維特根斯坦影響並以他的思想、方法來清除美學問題的曹俊峰之外，維特根斯坦在中國的影響更多的是以間接的方式發生，其中典型的體現者為王一川。在《語言烏托邦》和《修辭論美學》中，王一川通過追溯認識論美學的曆史和理性權威的衰微，論證了發生在20世紀兩方的語言論轉向及其原因、表現和線索。他認為，在20世紀，作為邏各斯的仆人之一的語言已取代另一仆人——理性，語言成為美學研究的中心。作為人的生存、存在之表現的藝術也隻有在語言中才得以呈現。“以語言中心取代理性中心，是語言論美學的最顯著特征。”（《修辭論美學》第57頁）王一川認為，語言論美學的發展演變經曆了前符碼化、符碼化、超量符碼化和解符碼化四個階段，此四個發展階段也就是美學中語言、形式由顯露、形成、膨脹（擴展至一切符號）到解構的過程，所以，語言論美學在其曆史發展曆程中充其量是烏托邦。王一川具體、詳細地從語言角度闡釋了20世紀西方語言論美學由建構到解構的曆史及其代表人物的代表性觀點。至此，王一川更多地是駐足西方語言論美學。之後，他運用此背景理論，在分析中國當代美學症狀之後，力圖為之提供療救的方案，隻有這時，才顯示出維特根斯坦在其身上的影響。盡管可能冒勉強建構理論體係的危險，王一川還是在維特根斯坦“哲學不是一種理論，而是活動”的警告下樹立了自己的理論框架，即文化修辭美學。這個在《語言烏托邦》中提出的構架在後來的《修辭論美學》中改稱修辭論美學，但是，二者精神意蘊是一致的，隻是後來者有所擴充，“把認識論美學、感興論美學和語言論美學的某些方麵綜合到一起，形成一種多少有著新麵貌的、利於彼此溝通的、又能有效地行使美學職能的新的美學”（《修辭論美學》第78頁），即修辭論美學。修辭論美學須實現內容的形式化、體驗的模型化、語言的曆史化、理論的批評化，而這多來源於語言論美學的特征暗示和引導。究其實質，在於修辭論美學的修辭性，藝術話語與文化語境的互賴性和話語的生存智慧性。這都與維特根斯坦的文化、生活形式和語言遊戲與語言作為人的存在依托的觀點毫無二致，雖然具體內含上難免有異。而其闡釋框架中的文本闡釋、語境闡釋、曆史闡釋及形而下闡釋之路數都能在維特根斯坦那裏聽到回音。但是，王一川把修辭論美學更多地局限於藝術而不是人的整個存在，難免對維特根斯坦作了狹窄化理解和運用，而試圖以修辭論美學來建構本體論也隨之打了折扣。可以說，修辭論美學是維特根斯坦思想或語言美學的中國化的一次不完美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