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後期維特根斯坦日常語言中的美學思想 第三節倫理、宗教與審美力(2 / 3)

二、倫理:從上帝到生活

我們認為,維特根斯坦關於倫理的看法與其宗教信仰有關。

眾所周知,維特根斯坦是基督教的熱情信仰者,他的生活也嚴格地在上帝的要求中進行。前期維特根斯坦認為倫理在於對絕對價值的追求,就已然把倫理納入到宗教的範圍。“善是上帝命令(吩咐)的東西。”在維特根斯坦看來,宗教是一種信仰,是對上帝的不可動搖的信念。對上帝的信仰既不與曆史真實相關,因為從曆史的角度看,《福音書》中的曆史敘述就可能是虛假的;也不與理性真理相關,因為不需要從理性的角度進行推斷、思索。信仰可能不是真理,信仰可以說就是“視之為真”(Fur-wahr-halten)。在對上帝的信仰中,沒有錯誤,需要懺悔,“懺悔必須成為新生活的一部分”。不自鳴得意,對愛和贖罪堅信不疑,“如果我的確得到拯救,我所需要的是肯定性,而不是智慧、夢和玄想——這種肯定性就是信仰。信仰是我的心靈、我的靈魂所需要,而不是我的思辨的理性所需要”。可以說,智慧並不是人的理性的產物,它來源於上帝的光芒。對上帝的信仰及依據信仰所做的事情,無須證明。人在上帝麵前是恭順的,對上帝的啟示,人隻能如實地接受,如實地、如其所是地接受就足夠了。上帝是心理主體的權威,它具有絕對性和不可抗拒性。“人有尋求終極價值或權威的責任和義務。這個終極價值或權威要求無條件地聽命與遵守。”“人都有一個信仰的中心。這種與信仰的相關性對於每一個人在鑄造倫理模式、作出倫理判斷及實踐倫理行為時都是一個決定性因素。”因此,在基督教看來,信仰上帝、追隨天主就是倫理行為的至高目標。基督倫理具有絕對性和命令性,它不取決於人的意誌、理性、經驗,人們對它是毫無保留地服從和聽命。它涉及人存在的意義和上帝的目的,“倫理命令是絕對的,它不允許任何的違背與頑抗”。

對上帝的信仰就是分享他的思想、他的知識、他的理解和愛,期望他的幫助,把自己完全托付給上帝,信任他的諾言終會實現,為善者得到恩寵,作惡者必將受罰,相信上帝所啟示的真理,完全放棄自己於上帝,不要保留自己的意誌,放棄意誌。“信仰首先不是對某些特定教義的認可。它是個人與上主的相遇,是聖父的自我展示(self-discourse),是個人對他的皈依。”信仰者不能驕傲,不能自鳴得意,驕傲與信仰對立,驕傲的人堅守自己的意誌,試圖按照自己的計劃來生活,他必會與}主違背,放棄對上主的信任。

在這裏,仿佛基督教追求的是不可把握的上帝,虛無飄渺的天國。的確,人們說“天國是耶穌倫理教導的主要動機,也是福音中對於人生目的的最具特色的描繪”。但是,基督教在給人以天國的向往的同時,又教導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建立與上主的聯係,展示上主的工程,以實現上主的光榮任務。因此,主張投身於社會生活,促進人間合一的愛,“祈禱並工作”,不將個人的、社會的、職業的、生活的因素與宗教的生活相對立。毋寧說,宗教生活就是現世生活。維特根斯坦說:“我的意思是,基督教不是一種關於人的靈魂中已經發生的事情的描述。”耶穌本人就是一個木匠,他認為生活中的工作是人生天然的一個部分,基督徒都應該從事一種寧靜的、誠實的工作,但是,工作不隻是為了食物、衣衫和住房,也不隻是為了侍奉父母、撫養兒女,“工作最深刻的動機是事奉上主”,“工作最終極的意義不在世俗的秩序中,而在那最終的、天國的目的那裏”。祈禱、懺悔接近上帝,而日常工作、生活也是服務於上主。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警告說:“信友們不得將職業和社會活動同宗教生活對立起來。”而維特根斯坦認為,對宗教的信仰是一種激情,但生活仍需寧靜,“智慧是冷靜的,在此範圍內也是愚蠢的(與此相反,信仰是一種激情)”,“智慧是灰色的,然而,生活和宗教卻充滿色彩”。宗教式的生活應該是安寧、寧靜的生活。如果生活變得不再合適,變得難以忍受,那麼,要改變的不是我們的環境,而是我們的觀點、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我們的生活方式。因此,維特根斯坦說,宗教是大海深處始終平靜的底部。宗教的激情並不意味著驚濤駭浪的生活,而毋寧指熱情地去改變生活方式以適合世界。“宗教信仰仿佛隻不過類似於對一個參考係統的熱。睜信奉。因此,盡管它是一種信仰,但其實這是一種生活方式或者是一種對生活作出評價的方式。信仰就是懷著熱情抓住這種看法。”如果說上帝教人如何生活,生活也可以教人相信上帝。

維特根斯坦對宗教、上帝的信仰促使他之倫理追求絕對價值的前期觀點的形成。同時,維特根斯坦的宗教信仰導向現世生活,又促使他之善(倫理)在於用法的後期觀點的形成。這裏,我們見證了維特根斯坦思想的複雜與統一其前後期思想的可能性,更加深了對維特根斯坦苦口婆心的話語的理解:“新的思想隻有同我的舊的思想方式加以對照,並且以舊的思想方式為背景,才能得到正確的理解。”

三、審美力

對照前後期維特根斯坦對倫理與美學的描述,我們發現.維特根斯坦對二者采取這樣的一種態度:從前期到後期也是倫理與美學由合到分的過程。

我們認為,維特根斯坦此種態度的轉變,首先與他的宗教信仰有關。他的宗教信仰對絕對價值的追求和對現世生活的關注蘊涵了二者分與合的可能性。我們知道,前期維特根斯坦通過語言為世界劃界,倫理和美學都處於無意義的神秘之域,美學作為形而上學主體的情感表現和宗教體驗,關涉到倫理意義上的放棄意誌和“用永恒的觀點”,美學和倫理學作為形而上學而被保留下來。可以這樣說,前期維特根斯坦美學和倫理統一於形而上學主體,統一於維特根斯坦的宗教信仰,對絕對價值的追求勢必將二者統一在一起。同時,維特根斯坦的宗教信仰仍然關注現世生活,現世生活中倫理和美學的差異繁複而明顯,用法多樣而殊異,這就預示了二者的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