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城鄉迷情 第六十四節迷失的蒲公英(3)(1 / 3)

四、城鄉迷情 第六十四節迷失的蒲公英(3)

十八、月冷星河

再漫長的夜也會有黎明,那天的黎明是門前大楊樹上喜鵲的叫聲叫來的。

石根醒來時,母親還在酣睡,他用手扳了一下母親的肩膀:“媽,你還睡呢?天大亮了。”他母親睜開惺忪的雙眼應聲:“根兒,有啥事嗎?”石根遲疑了一下說:“媽,你是不是上我大姨家托媒來著?”他媽媽一聽這事,趕緊抬起腦袋,兩眼直直地看著石根,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究竟:“是啊,你怎麼知道的?”石根並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接著問:“你怎麼不等她們來托媒呢?”這時他母親笑了,又把腦袋放在枕頭上:“傻兒子,這事哪有女方托媒的,人家又不是找不著婆家。”石根可沒有一點笑的意思:“這顯得多不好呀。”他母親還以為兒子抹不開麵子,就趕忙說:“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再說,我看得出來,你姨夫他們也挺喜歡你的,這正是親上親,砸斷骨頭連著筋呀。”石根聽到這,心裏可有點急了:“那你有沒有想過,旁人會說我們這麼多年來幫助人家是為了娶人家閨女,這多少有點乘人之危……”他母親聽石根這麼一說就沒詞了,過了一會才說:“我還真沒這麼想過,說實在的,我也很喜歡你姨妹,依著我呀,早把她娶過來了……”石根接著話渣說:“媽你應該事先問問我,我跟你說,我呀,心裏早已有意中人了。”他母親大吃一驚:“兒子,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時石根坐了起來,邊穿衣服邊說:“這事我能騙老媽嗎?快端午節了,今天你就去給我姨夫他們送綠豆糕去,順便跟我大姨說說這事,別耽誤了人家。”一個不會說謊的人偶爾說一次謊,連上帝都看不穿。

那天上午,石根娘就去了蒲公英家,蒲公英的父母自然是滿心歡喜,趕忙張羅午飯。石根娘一邊幫著忙,一邊對蒲公英娘說:“我說姐呀,前些日子我跟你說的那個事,你跟孩子說了沒?”蒲公英娘怕有什麼變故,就說:“還沒來得及和她說呢。”石根娘趕忙說:“那太好了,不用說。你說我那個兒子,平時吧,木頭是的,可今兒早上跟我說他已有了對象了。”蒲公英娘心裏一沉:“是嗎?哪家的姑娘?”石根娘接著說:“他隻是說有了人了,可沒告訴我是誰。”蒲公英的父親在一旁聽著老姐倆的談話,心裏突地覺得的點失落,好象是丟失了什麼寶貝似的。那一天,蒲公英的父母一直把石根的母親送到浣花溪邊,才空落落地回來,兩人低著頭,誰也不說一句話,可心裏都在揣摸著一個問題,那就是人愛石根沒看上自己的閨女!回來時,那幾個老頭兒又吃過午飯到他們鐵絲柳下閑扯來了,看到他們倆口子回來了,就對他們說:“孩子她姨是不是來商量孩子婚事來了?”石根爸爸趕忙說:“沒有的事,再說,人家石根早已有了對象了……”說完就走進了院子,身後是幾雙昏花的錯愕的眼睛。

石根努力把自己活成大楊樹,但他想不到的是,大楊樹能夠遮風擋雨,卻遮不住流言之風,擋不住唾沫之雨。為了不錯過節日賣貨,蒲公英提前回了家,準備過節時回去多賣點貨。當她來到自家門前時,那幾個老頭正在午後和煦陽光裏嘮著閑嗑,看到一身入時的她走來,誰都不說話了,隻是用眼角瞅著她。蒲公英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就走進了家門,可身後的話語卻隨風入耳,“瞧給她能的,人家哪點配不上她?哼!”“我看呐,就是忘恩負義。”“進了幾天城,就找不著東南西北囉。”“她有本式給我找個城裏的職工看看,我佩服她……”鄙夷、唾棄、不平、氣憤,裹挾著唾沫星子直奔蒲公英的後背,蒲公英不由地轉過身來,一縷西陽正朝向她的一雙杏眼,使她難以看清鐵絲柳下那幾張熟悉的臉……

晚上母親和她說了石根娘的意思,還說了些安慰她的話,她想像得出父母的感受,也理解了那幾個老人的不平。她從心裏感激石根,這事做得不顯山不露水的,委婉而自然,但她一想到石根此時的感受,心裏便十分地內疚。又一想到那幾個老人的風涼話,就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與冷清,而她心裏隨即騰地燃起了一把火,這把火燃起了她與生俱來的倔強性子,盡管她能理解他們的心裏感受。一夜的輾轉反側,她心裏結下了一個死結——好吧,我就找個城裏的職工給你們看看!這一夜沒有月亮,也沒有狗叫,隻有燦爛的星河灑下一片清冷的光輝。

“人活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是生活中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話,但人們很少去冷靜地思考這“口氣”的內涵,更很少去思考這“口氣”的代價,因為要爭這口“氣”的念頭足以使任何一個頭腦發熱甚至發昏……

十九、麵朝大海

天剛朦朦亮,蒲公英就走出了小王莊,身後是父母的無奈的歎息。因了那些飄忽的言語,她有了一種被遺棄的感覺,站地村口,她默默地轉過身來,看到朦朧的晨光裏,正有幾處早起的飲煙嫋嫋升起,在屋頂上空彌漫成一層薄似輕紗的煙霧,她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片刻之後,她慢慢地轉過身,走過浣花溪畔,那裏的蒲公英正在瘋長,遠遠近近的一片碧綠,齒頰間頓生一種又爽又澀的感覺。鮮嫩的葉芽上滾動著晶瑩的露珠,她突地想起一本書上說過的一句話來,那顆顆晶瑩都是天使的眼淚。她心裏有些堵,鼻子有點酸,眼裏有點熱,她不由想起了鄧麗君《何日君再來》那充滿憂傷而又悲愴的韻律來……

端午節過後的一天,我看到她正在線上,就對她說:“你是不是真的像石根所感覺得那麼漂亮?”她略停了一會,點開了視頻請求,這是我所沒有想到的,也從來不曾想過的的奢求。我們雖然神交已久,但隻是在一個神秘的世界裏,也止於那個神秘的世界,而那個世界可能受不了那輕輕地一點。我一邊聊著,一邊遲疑著:“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是他眼裏的西施!”她沒有回複我的話,卻說:“是不是怕我嚇著你?”一聽到“怕”字,就突然想起CS中的一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誰!她話語中的自負與嘲弄挑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流氓”習氣,“我隻是覺得我還沒有視頻,對你不太公平罷了。”“我沒有那麼小氣,隻是想讓你證實一下石根的感覺。”好,那我就大氣一下吧,於是點開視頻,從而有了平生第一次直視一個陌生女人:柔和的光線裏,她在鏡頭前忽前忽後,自然地披散著一頭烏發,穿一件乳白色寬鬆的上衣,黑與白的映襯,使她擁有了一種成熟女人的魅力,而她的那雙眼睛確實很大很水靈。過了一會,我就關上了視頻,她說:“嚇到你了嗎?”我說:“沒嚇到,隻是有點暈了,確信石根的眼睛沒有騙我,也知道了你做生意的秘密——你的容貌就是最好的招牌。”說完發過了一張調皮的表情,她發來一張羞澀的表情……

有位作家說過,人生是漫長的,可關鍵之處隻有幾步。可我要說,取決於那幾步的可能是一些極細小的事,正如壓彎駱駝腰的隻是那關鍵的一根稻草,而扭轉蒲公英前行方向的隻是一句可聽可不聽的閑話。蒲公英返回了小城,可她並沒有帶走那些風言風語,從人們的嘴角、眼角、鼻孔溢出,在浣花溪畔形成了一層濃重的雲,直壓蒲公英家門前鐵絲柳的梢頭,讓她的父母抬不起頭來,連呼吸都有些艱難。父親漸漸直起的腰又彎了下去,而母親本就昏暈的頭感覺又沉又漲了,而這一切都是蒲公英能想象得到的,隻是她不能真切地感受到身為父母而產生的那種難言苦楚的輕重。要想盡快結束這一切,她就必須奮力前行,不管前麵是懸崖還是峭壁。一想到這,她自然又想起了讀書,想到了高考,想到了那位老師,而這一切都已隨風飄散,成為了一種不可挽回的過去。她自然想起母親的那句話——這是命,但她現在必須直麵這所謂的命運,自已剝落與生俱來的土黃色的魚鱗,使自己跳過一道龍門,盡管自己不知道之後是遍體鱗傷的魚還是騰雲駕霧的龍,她被一強大的力量推著向前,隻有前程,沒有退路。在那個年代給了她生命,卻沒有給她弄潮那個年代的機遇。那時農村的孩子想吃商品糧,端起鐵飯碗,隻有考學一途,而對於蒲公英來說,已是一種幻想,如果想實現這龍門一躍,她隻有動用她聖潔的愛情——這也是她的命。

浣花溪養育了蒲公英有生命,也給她帶來了扭曲生命的災難,她深諳水的深情,也親曆了水的殘酷。風從大北山背後吹來,她以蒲公英的姿態飛起,飄過了村莊,順著浣花溪,飛向了遠方,沒想到被吹到了所有河流的盡頭——大海。隻是黃土地上長大的她,注定她隻能是個水手,而無力做一個主宰自己方向的舵手。

站在海邊的她,已不自覺地走進了海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境界裏……

二十、酒轉乾坤

端午過後,天氣越來越熱了,門前大楊樹上的喜鵲整天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叫得石根娘心裏直膩歪。她心裏成天地盼著,有那麼一天,石根把他所說的姑娘給帶回家來,可自從那天以後,他整天忙得團團轉,一天到晚抓不到個人影,想問句話都難。爺倆整天不著家,心裏空落落的,要是兒媳過了門,那該多好呀……唉,真是兒大不由娘呀。

石根自打那次和蒲公英談過之後,隨著時光的流轉,心裏漸漸平靜下來,一切又回到了從前。她是他的表妹,要是因了上次不再來了,那豈不印證了蒲公英的懷疑。一天上午,天越來越陰沉了,遙遠的大北山後不時地隱隱的傳來沉悶的雷聲。辦完事後,已近中午了,便開車來蒲公英的店裏來看她,擔心下雨,就順便買了好多吃的,直奔“君再來”。因為天氣的原因,店裏沒有幾個人,他打了個招呼,就一個人從小凳上坐下來。店裏開著電燈,一切都是老樣子。送走了顧客,蒲公英笑著走了過來:“姨兄今天怎麼有空兒過來?”石根笑了一下:“有點業務,忙完了順便來看看你,”說著遞過買的東西“我看要下雨,就順便買了點吃的,中午我們就隨便吃點算了。”蒲公英遲疑了一下,就從裏間拿出碗筷:“缺雙筷子,我去對麵商店裏買去。”說完就出了店門,石根轉過身看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逝在商店出入的人流裏。回來時小桌子上有了兩雙新筷子,還有兩瓶酒,一瓶白酒,一瓶果酒。石根詫異地看著她,蒲公英平靜地說:“心裏煩,今天正好沒啥人,你來了,喝兩口酒,你喝白的,我喝紅的。”就著就把兩人的碗裏倒上了酒,她端起碗:“來,姨兄,我敬你一杯。”說完她就喝了一大口,用手帕拭了一下嘴角,看到石根正看著她,就說:“你怎麼不喝,嫌酒不好嗎?”石根看了一眼酒,嘴裏說:“姨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你怎麼想喝酒呢?”蒲公英說:“你先喝吧,我們邊喝邊聊。”石根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咂吧一下嘴:“這酒不錯,夠味,隻是有點衝。”蒲公英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石根看她喝得有點猛,就說:“你慢點喝,果酒有後勁。對了你說心煩,煩啥呀?”蒲色英放下碗:“你一定聽到我們莊裏人的閑言碎語了吧,多煩人……”石根一聽她說這事,就笑了:“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那……那是他們在放臭屁,你還放在了心上?”也許是想調解一下氣氛,也許是顯示他的豁達,也許是那口酒的作用,但話粗理不粗。蒲公英聽了不由地一笑:“我不是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是我爹媽放在了心上。”就著時,她的臉漸漸地紅得像那碗裏的酒色,比平時更加光豔媚人。石根這時端起了碗,咕咚咕咚地連喝了幾口:“我說姨妹呀,人言可畏呀,不過重要的是,你不要放在心上,時間一長,我姨夫他們也就過去了。”他看蒲公英正啃著雞爪子,自己也拿起一隻“這是啥?是耙子!你一個人在外苦熬苦曳地幹啥呢?撈錢才是硬道理,別在意別人怎麼看你。”蒲公英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裏的雞爪子,幽幽地說:“我也是這麼想,可我擔心我媽,她身體不好……”突然嘎地一聲炸雷從小城的上空響起,淹沒了她的話語,雨嘩嘩地下了起來,一陣風吹開了店門,蒲公英站起身去關門,腳步有點踉蹌。“那你放心,有我呢,你管好你的買賣就行……”說話時,舌根有點硬。蒲公英端起碗對他說:“那我再謝謝你,喝一口,我有事要托你……”說完就自己喝了起來,石根也不落後,連喝了幾大口:“姨妹你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給你辦……”蒲公英看了他一眼漲得通紅的臉:“你慢點喝……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想你成天跑業務,什麼人都接觸,有沒有城裏的朋友給我介紹幾個,你看行不……”她不等石根應聲,就幽幽地自語“我一定要找個城裏的對象給他們看看……不過……要是為難就算我白說……”石根正端起碗,一個炸雷突起,手一抖,他就勢放下,又添了半碗,這點酒力還沒有讓他發暈,心裏立馬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沒……沒問題的……”說完一憋氣,半碗酒就下了肚,大著舌頭說:“好……吧,咱們……就做給那些人……看……看看……”蒲公英也倒了小半碗:“姨兄,我知道這事難為你了……我……”說著把碗裏的酒一咕腦倒了下去,店外雷更響雨更大了……

對石根來說,自己心愛的人讓自己親自把她送到別人的懷抱,無疑是往自已漸愈的心口上撒了把鹽,但她願意,就一定要按她的意思去辦,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對於蒲公英而言,把這羞愧難言之隱說出來,是酒入愁腸人必醉。兩人酒高了,心亂了,乾坤轉了,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