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雨夜罪惡(2 / 3)

鄭健飛走在前麵,隻覺得柳飛燕的屍體冷得像冰砣,那冰冷的溫度透過他的臂膀直直的鑽進了他的身體,毒蛇般順著他的血液躥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臂膀變得麻木僵硬,幾乎托不住重得像鐵塊兒似的柳飛燕。柳飛燕的體重也不過百斤左右,為什麼死了就變得這麼沉重?鄭健飛怕柳飛燕身上的血跡滴落到地上,就用力地抓緊了塑料薄膜的接口處。白天高溫幹燥,柳飛燕的血應該早已凝固了,根本不用擔心會滴落。想到這兒,鄭健飛的手稍微放鬆了些,為什麼他的手心裏粘乎乎的?那是汗水還是別的什麼?鄭健飛分不清,他隻知道,自己的冷汗已經快把他衝垮了。他也不敢低下頭來仔細看柳飛燕,感覺中,柳飛燕死不瞑目,睜大了翻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這糟透的感覺恐怕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了,在這漆黑的藝術大樓裏,他,堂堂威華藝校的學生會主席,抱著一具屍體走向罪惡的深淵……他不住地給自己打氣兒,他這麼做是沒錯的,他隻是想擺脫厄運的侵擾,讓他一如既往的受人尊敬、前程似錦。可他是如此的心虛害怕,他深一腳淺一深地機械邁步,似乎永遠走不出這如銅牆鐵壁的黑暗,他像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熱氣兒,他甚至覺得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具僵屍,在這令人不安的雨夜裏出行……

終於走出了藝術大樓,鄭健飛鬆了一口氣兒,王雪兒關掉了手電,看看四周,密織的雨線在灰黯的天地間肆意縱橫,像無數飛鏢從天而降,淩厲地插向地麵,似乎任何人投入其中都會被刺得遍體鱗傷。灰白色的旋轉樓梯在大樓拐角處扶搖直上,像一條巨蛇盤踞在那兒,而它斜對麵的楓樹林,在雨夜裏黑成一片,像是潛伏不動的巨大魔獸。

“鐵鍬都準備好了沒?”王雪兒問。

“放在楓樹林那兒了,坑我都挖好了。”鄭健飛說著,就領著王雪兒往楓樹林那兒走去。

豆大的雨點兒打在楓葉上,緊鑼密鼓般疾響,濃密的楓樹林裏比藝術大樓裏黑得更結實,王雪兒不得不再次按開手電,以防鄭健飛被樹根、殘枝絆倒。

走到楓林深處,在一棵粗壯的楓樹前,鄭健飛停了下來。

手電暈黃的光圈裏,樹下橫亙著一個一米餘長的深坑,雨水已經把那個坑填了個半滿,汙黑的泥水在光照下泛著鱗鱗的白光。

鄭健飛蹣跚地走到坑邊,一閉眼睛,兩手一鬆,“啪”的一聲,柳飛燕僵硬的屍體滾進了坑裏,立刻被汙水淹沒了。

柳飛燕,那麼美好的生命,白天,還和她們一起排練,晚上,她就成了僵屍,被埋進這汙水坑裏了。她和她們無冤無仇,她們這麼做,是不是太自私、太過份了?

那一刻,王雪兒突然良心不安,她心裏一緊,腿一軟,一下子跪倒在泥地裏了,看著鄭健飛拿起了鐵鍬,把堆在坑邊的泥土填進了坑裏,一下、又一下……鄭健飛每填一下,王雪兒的胸口就憋悶一分,似乎那些爛泥不是壓在柳飛燕的身上,而是壓在她的身上,她揪緊了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風雨灌進她的嘴裏,帶進陰濕的冷氣,把她的五髒六腑都涼透了,卻緩解不了她越來越重的氣喘。

鄭健飛陰沉著臉,攥足了勁兒挖泥,事到如今,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把事情做絕!他停不下來,他要趕緊把這個坑填平,就像把他人生的意外徹底埋葬。

“轟隆隆”

又一連串響雷從天而降,整個大地都顫栗起來,楓樹林發出一陣陣怪響,似乎有無數人在竊竊私語,議論著這裏發生的一切。那道熾白的閃電照亮了楓樹林,被雨水打濕的楓葉賊亮地晃疼了王雪兒的眼睛,好像那一叢叢的楓葉上有數不清的鬼眼,全都陰森森地盯著他們,對他們的罪行冷眼旁觀。

“卡喳!”

不知什麼東西在身邊狠狠地響了一聲,聽起來像哪棵樹被雷劈開了叉兒。

“啊!”王雪兒捂著耳朵驚叫了一聲,緊繃的心弦脆弱得不堪一擊,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和著雨水一起往下淌,她突然後悔了,她們不該這麼做,她們會遭報應的……

閃電過後,一切又歸於了黑暗,剛才那一聲巨響,卻持久地震蕩在王雪兒和鄭健飛的心裏,讓他們心驚肉跳——他們做孽了,天打雷劈也不為過!

盡管如此,鄭健飛還是鏟平了那個土堆,把那個坑填平了。粗壯的楓樹巍然不動,樹冠卻隨風異動,發出陣陣怪響,似乎在狂笑,慶賀它又有了新的給養。

一場大雨過後,相信明天來到這裏,地麵上看不出一絲異常。

鄭健飛愣愣地站在他的傑作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丟了鐵鍬,兩腿一軟也跪了下來,長久地把臉埋進雙手裏。

斜織的傾盆大雨衝刷著這塵世的一切灰塵,卻怎麼也清洗不淨心靈的汙垢;密密匝匝的雨聲像無數怨靈的悲歌,卻無法阻止道德與良知的淪陷。

不要以為鄭健飛在懺悔,他隻是害怕、太害怕了,他不隻見死不救,還把可能有救的柳飛燕藏了起來,讓她血盡而亡,然後,在這夜深人靜的雨夜裏,把她埋進了楓樹林……他知道,他這麼做是卑鄙無恥的,如果柳飛燕真可以化成冤魂野鬼,一定會把他挫骨揚灰。但他又理所當然地認定,他做得沒錯,無論誰走到他今天的地位也會這麼做的,就像王雪兒,她那麼柔弱的女子都懂得保護自己即將得到的榮耀,而他,是眾望所歸的學生會主席,是保送出國深造的優秀學子,是有著雄心壯誌的堂堂男兒,又怎麼能有婦人之仁,一時心慈手軟而自毀前程?

“飛燕,對不起了,要怪,隻怪你自己命不好,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鄭健飛穩住惶急的心跳,從雙手裏抬起頭來,對著柳飛燕的墳墓叩了三個頭。

就在這時,手電筒微弱的光圈突然不見了,兩個人的眼前突然怪異地明亮起來,柳飛燕墳墓上的每一個小水坑裏的水都發著紅光,幽幽地亮成一片,就像柳飛燕殷紅的血水滲出了地表,對他們進行無聲的控訴;斜潑的雨線也清晰閃亮起來,天羅地網一樣把兩個人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