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宓經常把自己比作《紅樓夢》中的賈寶玉,甚至一向儒雅的他,曾認為“餐館之名”玷汙了林黛玉而怒砸碗碟並強令其改名,可見其對紅樓的青睞。吳宓一生有諸多時光都獻給了《紅樓夢》這部巨著,除了在國內對《紅樓夢》孜孜不倦地研究,他還將這部書帶向了世界。
1920年時,吳宓在哈佛大學發表了《紅樓夢新談》(《紅樓夢研究參考資料》第三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年),向世界推薦了這部作品,此後國外才有了《紅樓夢》。在此之後,他又用中、英文發表有關紅樓的論文——《石頭記評讚》《紅樓夢之文學評價》《紅樓夢與世界文學》《紅樓夢之人物典型》。
是時,國人之中也有許多研究《紅樓夢》、醉心《紅樓夢》之人,但鮮有人能將這部中國名著介紹給世界,吳宓做到了,這也就讓他在紅樓的研究上更上一層樓。
當然,劉文典對《紅樓夢》的研究亦早已名聲大起。他更是早在1922年之前就對此作傾心不已,他關於《紅樓夢》的不少見解,也受到很多大家的認同。
同樣如此癡迷於《紅樓夢》,才有了在各自講台上唱起了“對角戲”的一幕。這也是曆史上一段頗為有趣的文人故事。
吳宓因為豐富的遊學經曆,對《紅樓夢》的詮釋充滿了西方文學理論的味道,與他不同的是,在學術上一向“狂上天”的劉文典,則采取了寓言似的講解模式,中規中矩地講解起了《紅樓夢》。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在關於《紅樓夢》這一方麵,劉文典是不同意吳宓的觀點的。
劉文典在演講中曾提道:“我講《紅樓夢》嘛,凡是別人說過的,我都不講;凡是我講的,別人都沒有說過!”那時,慕名而來的聽眾摩肩接踵,由於聽眾太多,校方沒有辦法,隻能讓劉文典更換場地,由此,計劃中的文林教室,變成了室外小廣場。當時天已經蒙黑了,光影裏的劉文典陷在長衫裏,更顯消瘦。
吳宓和毛子水、盧雪梅也去聽了他的這次高論,聽罷,對其讚不絕口。
這夜色,或許能遮住學生們手中擎著的一點燭光,卻遮不住劉先生大談研究心得時的熊熊之火。隻見他衣著長衫,從容地踱步至台上,緩緩坐下,心中像思考著什麼一樣。他慢慢地飲盡一杯熱茶,隨後豁然站起,一縷霧氣伴著他的佇立更顯韻味。
他說:“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滿筐!”聽客們都在等著他隨後的講解,旋即他寫出了四個字——“蓼汀花滁”,然後開始了他帶有幾分“索隱派”風格的講述。
“早在元春省親大觀園時,書中就寫她看到了一幅題字,笑道:‘花滁二字便妥,何必蓼汀。’花滁反切為薛,蓼汀反切為林。可見當時元春已屬意薛寶釵了……”
在他抑揚頓挫的語調下,林黛玉和薛寶釵的形象被不急不徐地勾勒出來,聽眾完全沉浸在情景中,不願自拔。西南聯大的夜晚,就在劉某人的闊論中悠然而逝。
政見不同,學術觀點各異,卻並不影響吳宓和劉文典的關係。二人惺惺相惜,一時瑜亮般地被傳為佳話。但這二位卻未必在乎世人的此等評價,在他們眼中,切磋才是文人間必不可少的。
不僅這二位如此,當時的西南聯大臥虎藏龍,每一個在那裏任職的文人都堪稱大家,這樣的戲碼也就多了。對於平常人,如若唱對台戲必定是私交不好,老死不相往來的,可在那裏,即便觀點不同、意見相左,都不會妨礙彼此間的學術交流、私下交好,這也是中國文人在曆史上很重要的一出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