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者長已矣(2 / 2)

回到這個時刻,國民政府的拒不抵抗和學生們的熱血請願俱成亮點。蔣介石的功過至今亦無定論,而千千萬萬的學生走出校園,走上街頭,以命死諫,此強烈的愛國熱誌對於近代中國大眾習慣性的妥協來講,實屬不易。可也正因如此,很多悲劇也似乎不可抗拒地上演了。

彼時的中國,學生的請願在這場浩劫中占了很大比重。而全國教育方麵的魁首,當屬北平。這一被國外稱作“中國的波士頓”的城市,自然也大規模地爆發了學生運動,麵對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他們迅速開始了請願狂潮,且大有一浪高過一浪之勢。

青年學生們血氣方剛,在國家淪難之際,他們也確實拿出了早該有的勇氣,隻是在麵對突發事件時的思考或還並不全麵。但平心而論,他們當時這股血氣,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為了激發國民政府將槍口對外,北平愛國青年學生們發起了臥軌請願,為了救國,他們連自己的性命亦顧不上了。這並不是一個人的鬥爭,每個學生、青年,後麵牽扯著為人父母的心。是時,激情與溫情並存,兩方凝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時的劉文典,在授課、校勘,他和所有教授一樣,都在盡力把自己的知識灌在學生的腦袋裏。而已為人父的他,在這樣的狂潮之中,更是思心想著兒子的安危。

在輔仁大學讀書的兒子,麵對國難之際亦奮不顧身,這對劉文典是莫大的欣慰。但同時,他也極擔心愛子的身體狀況,在嚴寒刺骨的天氣裏,學生臥軌請願,這從生理方麵來看是極不可取的。當時的醫療水平不高,風寒也可取人性命。想起寒冬臘月在外的兒子,劉文典自是十分焦急、擔憂的。

還在思索著眼前與過往時,劉文典未能等來兒子與往常一樣的書信,而是收到了他第一次深感切膚之痛的消息。

噩耗的到來,讓人無法阻擋:劉文典的長子在這場請願中,身體不堪重負,年青的性命就交付給了時代的召喚。那段歲月裏,每天都有靈魂離開,而這對於每一家,每一人,都是殘酷的考驗。

劉文典可能沒有落淚,在人已經痛斷肝腸的時候,眼淚似乎也在體內消失得無影無蹤。悲痛萬分——人類的語言至今也沒有能完全詮釋此心情的。喪子之痛,畜亦為鳴,亙古以來的悲劇程度莫過於此。

在此後的幾十年裏,劉文典一直都以自己的方式參加著革命,不知道這與他努力完成兒子的心願有無關係,但有此般經曆的劉文典,手刃血仇的心一定是堅定的。麵對喪子之痛,他怎麼能消化?或許唯有將其轉變為比一味悲痛更有意義的事,他的心才安穩些。

劉文典對日本侵略者的恨,基於自身,基於民族,“恨”字無法概括,但此後凡上課,他都會對學生們講一講國家形勢的危險,講一講日本對中國的狼子野心以及國家的曆史背景,喚起學生對日本的研究和了解。

知己知彼,為戰者不得不察者。對日本若毫無了解,勝利會越來越困難。劉文典開始夜以繼日、不知困倦地翻譯日本的有關資料,此時是拚了性命的,為了兒子,也為了同胞。

作為一個父親,兒子的離去會讓人激發出無法想象的力量。這一次,劉文典又經過了一次蛻變。盡管這蛻變是他極不情願的。況且,這不是向上的變化。他自此雖不至心灰意懶,但對生活的態度——可觀的一部分,是很有仇恨的。

大背景下的小悲劇,概率會或多或少地攤到每個人身上,而我們該怎麼做?劉文典選擇了繼續鬥爭,哪怕心已痛碎,腦子也不能停歇。日複一日,父子之情,來世亦續,請等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