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骨子裏有著強烈的反抗情緒,要劉文典屈服是很難的。他瘦弱的身板下,卻暗暗流淌著某種無可言喻的硬氣。看似是一介文人,卻有著比武士更猛烈的骨氣。這種被後來人稱作文人風骨的近乎偏執的倔強,注定了劉文典在這件事的處理上不可能低頭。
隻是,在這件事情上,劉文典的“硬”卻害了他。
女中的沒完沒了,讓劉文典覺得有些氣憤。把時間都浪費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國何時可興?
這些話,劉文典並沒有說出口,畢竟己方確實有錯在先。在與女中學生代表對話中,劉文典表示了對女中的歉意,但也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我們的學生現在也聲稱冤枉而憤憤不平,本人無法解決此事!
事已至此,省政府派來協調的人都麵麵相覷,最終隻得作罷,打道回府。此事這般看來,僵持或許已是最好的結果了。可事實上,它還遠遠沒有結束。
在這件事情上,發展還沒有成熟的共產黨員們的介入,間接害了劉文典。
女中與安徽大學的衝突事件陷入僵持之際,共產黨員們認為這是一個機會,“從鬥爭中發展組織,從發展組織中進行鬥爭”。女中對於當時的社會以及中國古老的觀念是鮮有涉及的,也就是說,他們在共產黨的發展區域上還屬於一片空白。當時的安慶團縣委書記俞昌準和一群年青的共產黨員決定,在這件事情上發展黨的力量,對抗反動統治階級。
如果說,當時劉文典的堅持在解決這件事上還存在希望,那麼共產黨的介入,徹底把這場本已熄滅的爭端再度點燃。
安徽大學學生在本地各校宣稱女中校長程勉侮辱、汙蔑安徽大學學員,或許是女中的不依不饒,讓當時的各個學校或多或少地產生了反感情緒,於是,一部分學校都積極響應了安徽大學的活動。各個學校都選出了代表,和安徽大學學生一道痛斥程勉,霎時,情形一發不可收拾。本應在學校吸收養分的學生們,都走出課堂,一起對抗與他們並無牽連的口中的“軍閥行為”。
他們想到去省府請求公斷。當時,在省府的代主席孫孟啟口中的“秉公處理”依舊讓人難以接受。有誰不知道幾個簽名所帶來的效應,隻是一種敷衍的解決方式。與此同時,程勉亦是憋了一肚子氣,正在反抗的工作中盡職盡責,甚至超過他平時的校長盡職之力。
兩派學生,已然顯示出了兩派政敵般的勁頭。程勉的學生們口口聲聲都說是安徽大學學生的錯,既破壞了她們的學校,又傷害了她們的心靈。
兩方各樹旗幟,更利刀槍,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繼續鬥爭,誓要較量出這場鬧劇的結局。
安徽大學的學生在省政府門口進行圍城,聲稱他們腦子裏的根深蒂固的強權領導人程校長動用武力包圍安徽大學,不查辦是為極不公平的。此時的安慶城傳單紛飛,窮苦家的孩子不可肆意得到的草紙,在這裏漫天遍野,像是一種無言的諷刺。
而程勉本人在進入省政府後,或許可以鬆一口氣了。一場會議接著另一場會議……會議在這場學潮中不知開了多少。協商,再協商,隻求各退一步。稍過時日,劉文典同意道歉並賠償損失。畢竟,安徽大學的學生在這場鬧劇中責任並不算小,劉文典在自身有錯的同時,也不會偏向什麼,因為這有違於他的良心和天生公正的風格。但他也意識到,如此一場口角之爭不應該上升到這般程度。身為學校負責人的他,在關鍵時刻,還是除去了身上的狂傲,為了他的校園,為了他的學生,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
然而,事與願違。在劉文典決定道歉的同時,他的學生們仍在繼續“鬥爭”。安徽大學“同盟會”高舉著嚴懲程勉的標語,幾千人的身影隨著塵土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