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時隔久遠,但劉文典的記憶從未模糊。想必他在寫下這篇文章之時也一定是快樂的,隔空望著自己的良師益友,那張遠去的麵龐,他一定是高興的,也必定對自己當初結識章太炎感到慶幸。
劉文典在日本時期,是他古文突飛猛進的一個階段。剛開始,他跟從章太炎學習了《說文》、《莊子》,但由於年紀太小,並不能完全領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閱曆的增加,以及研習章太炎對古籍的領悟,劉文典對古文的解讀才邁向了一個更高的台階。
一天下午,章太炎正在給同學們講授《莊子》內包含的佛學理論,就聽外麵有人用中文叫喊著什麼,大家都伸出頭去張望。原來,是一位同學買了一份報紙,上麵正是中國武昌起義的新聞,眾人都很激動,章太炎和劉文典也不例外,內心翻湧著。
章太炎得知祖國革命的消息後,便不再一心隻談國學了,他舉辦了很多聚會活動來倡導革命。後來,他和劉文典相繼離開日本,也因申叔的事,往來慢慢變少,不過,距離相隔,劉文典對章太炎的感情卻從未消退。
袁世凱死後,章太炎一直住在蘇州,劉文典那時正在北京大學教書育人,地理差異,使其不能再像從前在日本時一樣跟章太炎研究國學了。章太炎晚年時,逢人便提起劉文典這個學生,一來是因為他痛恨蔣介石,而劉文典也是如此;二來也是因兩個人個性相似。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章太炎不顧戰火紛飛,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北平。他要見張學良,勸張出兵討伐溥儀。一到北京,他就找人叫來了劉文典,劉文典馬上來到了章太炎所住的西城花園飯店。章太炎看到劉文典這個自己喜愛的學生,摸摸他的頭,說:“叔雅,你真好。”之後大罵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
章太炎與張學良見麵時,毫無卑微客氣之態,而是義正詞嚴,就算在樓下的劉文典都能聽到當時房內傳來的爭吵聲。劉文典在回憶錄裏寫道,“聽見他大聲疾呼,聲震屋瓦,那種激昂慷慨的聲音,至今還留在我耳朵裏。”
之後,章太炎搬到了東城永康胡同,還特意寫了一副對聯送給劉文典,“養生未羨嵇中散,疾惡真推禰正平”,既告誡劉文典不要吸煙,又誇獎他對蔣介石的態度。
其實,章太炎對蔣介石的憤恨完全來源於後者對革命的態度——在關鍵問題上的不作為。此足見章太炎無個人恩怨,均國之仇的寬廣胸懷。章太炎的一生,人格的偉岸和學問的高深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他與袁世凱鬥,與蔣介石爭,都源於對國家的熱愛。他不僅是一個人在鬥爭,在他辦學講課的過程中,也將這股正氣之風播撒到了中國更廣闊的大地上,他的熠熠星輝,直至今日仍激勵著很多人。
劉文典與章太炎結伴共事的時間並不長,但在其後來留下的諸多文字中可看出他對自己這位啟蒙老師的敬佩,他也身體力行著。
生逢煙火之時,成於混亂之際。對於常人而言,那段時間是留給生存的。可年少的劉文典,卻在世人惆悵的歲月中積蓄著自己的能量。或許,他並不知未來的自己究竟要走哪條路,但現實告訴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每一份沉澱的力量,都是為了破繭成蝶的那天。他做出的選擇,曆史自有公道的評價;他結伴為伍的人,冥冥中也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