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耿彥波:可謂山西之左宗棠(2 / 3)

有人或許會說,嶽老市長建了迎澤大街,改革開放後的市長,不是也建了長風大街嗎?再後來的市長,不是又建了龍城大街嗎?

龍城大街還是雛形,完成後是什麼樣子現在很難說。長風大街嘛,還是可以說幾句的。

請問,那麼長那麼寬的一條長風大街(汾河東側)上,可有一個公園?

空下幾百畝地,任其長野草,也會是個不錯的公園。名字是現成的,就叫野趣公園,管保是全國省會城市裏的頭一份。然而,怎麼舍得呢,那要少建好幾座大樓的呀。

嶽市長和不是嶽市長的差別,就在這裏。

英才和庸才的差別,還有許許多多的差別,全在這裏。說白了不過是一念之差,可這一念之差裏,包含著多少的學問、多少的見識啊。

實際上,長風大街建公園,後來還有一個機會,可惜也讓白白地空過去了。就是六十三軍撤銷番號,部隊將位於長風大街南側的軍部大院交給地方,院內沒有什麼高樓,多的是兩人合抱的大樹,稍加修整,便是一個漂亮的大公園。四十多年前,我曾去過這個大院,當時不是六十三軍軍部駐地,是六十九軍軍部駐地,內中情形多少知道一些。過了這麼多年,樹木肯定更粗壯了。

有了這麼個大公園,長風大街就是另一番氣象了。

可惜,那麼好的一個地方,做了辦公場所。原說省政府要搬過去,搬去幾個廳局後又不搬了。我真弄不明白,這麼大的山西省,這麼大的太原市,就差那麼一塊辦公用地,就差那麼幾個不高的樓房,而不把它做成一個有益於全省人民,提高省會城市品格的公園?

太原市政建設的敗筆,還可以舉一例。

不知哪位領導同誌,頭腦一熱,竟在迎澤公園裏建了一個晉商會館。說是晉商會館,肯定沒有來往的晉籍客商在裏麵留宿消遣,隻能說是個稀奇古怪的晉商展覽館。某年裏麵辦過一個五人畫展,我曾去看過,也就知道了裏麵的格局。

這件事的可惡之處還在於,若公園裏的空地,可以建這樣那樣的會館紀念館展覽館,這個口子一開,用不了多少年,人們逛迎澤公園,就隻有圍著迎澤湖轉圈圈了。想建個晉商會館,一眼就瞅中了公園裏的地,這眼光是什麼眼光,真讓人拍案叫絕。

在太原建個晉商會館,絕對是個好主意。建在哪兒?市內搬遷出一塊地方,建個中式樓堂,周遭辟為公園,多少年之後,會成為市內一大景觀。雁過留聲,人走留名,幾十年後,附近的耆老,會指著已成舊樓的建築對兒孫言道:此某公當年所建也。再過多少年,人們圖個簡便,不再說晉商會館而徑言:此乃某公樓也。謀利要謀萬世利,留名要留千古名,此之謂也。

當年在我住處附近,有一片舊住宅正在拆遷,說是此處原有個渾源會館,要翻修建個公園。我以為是要假渾源會館的舊名,建個晉商會館附帶一個公園,心裏直誇,啊,多麼英明的一個決斷。過了一兩年,還是一片廢墟,又過了一兩年,建起鐵皮棚子,成了個自由市場。真讓人痛心啊。當年市民搬遷時,給的是多麼崇高的一個名義,如今卻是多麼可笑的一個結局。

太原市政建設最大的缺憾,還不是這些,而是光做人麵上的事,不管人麵下的事。這話太拗口,還是說事吧。

一九八八年,我們單位建起一座住宅樓,名為作家樓,我有幸分到一室,在五樓即頂層上。住進之後,方知住頂層的艱難。

最大的艱難,是水上不去。也不能說水上不去,是白天上不去,晚上能上去。也不能說晚上能上去,是前半夜不能上去,後半夜能上去。也不能說後半夜能上去,是後半夜的兩三個小時能上去,其他時間還是不能上去。而這兩三個小時,還不是固定的。有時會是十一點到下一點,有時會是下一點到下三點。不管什麼時間,你必須擰開水龍頭等著,當天晚上接下水,否則第二天做飯喝水都成問題。剛住進去,興得很,不就是等水嗎,一邊看書一邊等水,多愜意。興致高的時候,一邊和夫人親熱,一邊等水,那簡直就是浪漫了。等於在戰壕裏,一邊跟勞軍女郎(假如有)打情罵俏,一邊彈無虛發殺敵報國。

一個月下來,我扛不住了。白天無精打采,晚上想打采又無精了。總之是,一天到晚像個蔫黃瓜一樣,什麼事都做不成。再這樣下去,真能把人拖垮了。一怒之下,我給自來水公司的領導寫了封長信。信上說,有水沒水,你們給個準時間,等與不等,用戶心裏也有個底,現在你們的這種做法,不是為市民供水,而是拿市民開涮,是惡作劇,是捉弄人,是拿《地道戰》裏對付日本人的辦法對付自己的同胞。

過了四五天,自來水公司來了兩個人,都是中層幹部。一個是辦公室主任,一個是技術科長;前一個是準確的,後一個的職務不太準確,隻記得是個帶官銜的技術人士。信上冷言冷語,見了麵還是要熱情接待。坐定之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明了來意。

說我的信,他們領導看了,很重視,特派他們兩人前來解釋。太原這個城市,不是沒水,是設施跟不上。市裏給公司的任務是送到三層,他們考慮到市民用水困難,特意在晚上加壓,送到五層。太原五一路地下的主管道,還是日本人占領時期鋪設的,口徑小又老化,加壓大了會破裂。最要命的是,他們沒有地下管道的線路圖,哪兒破了,隻能挖個坑找漏水的地方。你們這個樓,要想一天到晚有水,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你們機關安個無塔送水器就行了。

我聽了隻有羞愧,鞠躬敬禮,敬禮鞠躬,表示歉疚,表示感謝。

此後每到了冬天,隻要看到五一路上又開膛破肚,地上水流成河,路人冷嘲熱諷,我則一聲不吭,心裏直罵日本人:萬惡的侵略者,你們就不知道,我們這兒就是蓋個車棚,也會掛個條幅,說是百年大計質量第一,輸水管道是多麼重要的工程,這才五十年(假定是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九五年)就漏水,良心大大地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