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慧呆呆的,沒有反應,心裏劃過的念頭隻有一個:麵前這個男人,比她小了整整十歲。

如果沒有這十年的距離,該多好。她或許可以去愛這個男人,去接受他隱藏在鎮定神情之後的盛大熱情。

離開食堂,林劍音送偉慧到校外坐車。

兩人一路慢慢走著,都沒有再說話。

天空忽然飄起雨絲,偉慧沒有帶傘。林劍音卻有傘,拿出來與她一起撐。兩人走在一把傘下,靠得很近,身體和身體卻沒有碰到。

他們沒有說話,沒有接觸,一把傘下的張力卻極大。

兩人都穿著長過膝蓋的薄呢大衣。偉慧的大衣是粉色,林劍音的是深灰。偉慧的個子剛好到他的耳朵。從背影上看,是一對佳人。

到了車站,他們駐足等車。

雨大起來,林劍音說:“這把傘你拿去吧。”

偉慧說:“那你怎麼辦……”

林劍音一笑,阻截了偉慧的話。他的笑在說:即便不是我愛你,我也不會把傘從一個女人身邊拿走。

偉慧低下頭,說了聲“謝謝”。

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表示,什麼都不能流露。她當然也是喜歡他的,可她不能說出來。即便是感謝,也隻能點到為止。

然而他卻一直看著她,有一種執著的專注。

偉慧躲著他的目光。但她即便不看他,也體會得到他的磊落與清朗。雨越下越大。他們在同一把傘下。愛就是這樣發生的。

他們等了又等,車卻遲遲不來。

你也許已經知道,我愛你。她回想著他的話,心裏萬籟俱寂。隻有隱隱的一絲喜悅,若有若無地在很遠的地方浮動。

但凡被生活千錘百煉過的人,看什麼也隻是平常,知道一切不過如此,或終究是枉然。

此時車若來了,他們也便就此分別。她知道自己不會再見他。心裏又生出一絲不舍、一絲傷感。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他把一切看在眼裏,什麼都明白。

很多時候,不說,才是更深邃的表白。

然而很久的一片沉默之後,他忽然深吸一口氣,輕快吐出,換了氣象。他用輕鬆的口吻說起別的。

他說他最近在練習長跑,發現跑步使人身心振作、神清氣爽。

他問偉慧可有興趣一起練習,又說下月有一項馬拉鬆賽事,賽道就設在青浦,市民皆可報名參加,問偉慧要不要一起來,權當娛樂。

偉慧先前沉浸在傷感之中,被這樣一打岔,倒一下子鬆快了,問道:“馬拉鬆是多少公裏?”

林劍音說:“四十二公裏。”

偉慧失笑,“這麼長的距離,我不行的。”

“那就報半程,二十一公裏,我陪你跑。”

“我連半程的半程都跑不了。我跑五公裏就跑不動了。”

林劍音微微一笑,說:“那我就陪你散步,走到終點也可以領一塊獎牌。是人生的一次經曆,會非常有意思的,相信我。”

偉慧看著他真摯的目光、明朗的笑容,內心感動,卻隻是微笑,低下頭,不再說話。

曾經滄海難為水。

歲月漸長,就會在許多時刻,微笑著沉默下來。

但某一刻,心裏還是會有一絲疼痛。是不舍?是不甘?抑或拾起了不該拾起的希望?

坐在回去的車上,偉慧閉上眼睛,抬手捂住了臉。

什麼時候心裏不會癢也不會痛了,才是真的老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