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責問他:“老聃不是你的朋友嗎?”他說:“是的。”又問:“那麼這樣子吊唁,可以嗎?”他回答說:可以的,那些痛哭的人“都是失去了自然之性,違背了實情”。然後就講了和上麵子輿同樣的話。以上的例子說的是自然事變。對待社會人事莊子認為也應該如此。《人間世》中說:孔子對葉公說:“世間有兩種大法,一種是自然的本性,一種是人為的事理。子女愛父母,這是自然的本性,在心裏是無法解脫的;臣仆侍奉君主,這是人為的事理,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不會沒有君主,隻要在天地之間生活就無法逃避……從事內心修養的人,不會受哀樂情緒的影響,知道事情無可奈何就安心聽從命運,這就是最高的德性了。”這些故事中的子輿、秦失、孔子莊子理想人格的象征,他們能體認宇宙自然和生命本體存在的真諦,不會逆自然而動,而是循自然而行,都是用安時處順、委運任化的辦法來擺脫痛苦,在不得已的事變麵前保持了心情的寧靜。因此,他們被莊子視為最高德性的自我解脫。(二)恬淡寡欲,寂寞無為。莊子認為,這是人能夠做到安時處順的前提條件。因為人有太多的欲望,這是擾亂人心使之不能安寧的重要因素;人為了滿足這些欲望,就不會甘忍寂寞,就要有所行動甚至違背自然而胡作妄為,這樣就不可能安時處順,委運任化了。因此,人必須首先泯滅這些障礙人獲得自由的欲望,保持清靜寡欲的心態,使之不妄作為。《庚桑楚》中說:“要消除意誌的悖亂,解開心靈的束縛,去掉德性的負累,打通大道的蔽塞。高貴、富有、顯赫、威嚴、名聲、利祿,這六項是擾亂心意的。容貌、行動、顏色、辭理、氣息、情態,這六項是束縛心靈的。憎惡、求欲、欣喜、憤怒、悲哀、歡樂,這六項是負累德性的。離去、趨就、獲取、付與、智慧、技能,這六項是蔽塞大道的。這四種‘六項’不在胸中動蕩,心神就能平正,內心平正就能安靜,安靜就能明澈,明澈就能空虛,空虛就能順應自然而達到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無欲才能恬淡,無為才能寂寞,恬淡寂寞才能安時處順,不遭禍殃。《刻意》說:“恬淡、寂寞、虛無、無為,乃是天地的平準,道德的實質。所以聖人息心於此,息心便能心平氣和;心平氣和就能恬靜淡泊;心平氣和、恬靜淡泊,憂患就不能進人,邪氣就不能侵襲,所以德性才能保持完整而精神也不受虧損。”“所以說,聖人活著順自然而行,死了因物而化,靜止時和陰氣同隱寂,行動時與陽氣同波流……所以說沒有天災,沒有外物牽累,沒有人的非難,沒有鬼神責罰……虛無恬淡,才合自然的德性。”能夠虛無恬淡,自然就不會為塵世什麼功名利祿、富貴顯達所動心,就不會為了獲得身外之物去爭奪、去奮鬥,也就可以做到寂寞無為了,甚至連生死大關也能處之泰然,無憂無懼。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人世就叫與世無爭,或者叫做避世、逃世。具有這樣思想和行為的人,就是隱士。他們可以隱於山林,與鳥獸為伍;也可以隱於市朝,處汙泥之中而不染。後者對喧鬧的塵世,熙熙攘攘的人寰,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天下》),“入其俗,從其俗”(《山木》),“遊世不僻,與時俱化”(《人間世》),所以又可叫做順世。莊子學派認為,用這種態度來對待人世,就可以無往而不順了,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可以保持寧靜的心境而“安時處順”;同時也不會招來任何災禍,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山木》)。這樣處世,就可以像解牛的庖丁那樣,“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養生主》),獲得自由了。可見,莊子所說的避世、逃世,並不是說完全與世隔絕,不食人間煙火,他所說的逃避是指一種心理狀態,是讓人具有一種超然的心態,虛己遊世,不要太“自我”化。(三)舍棄智慧,不用心機。莊子主張恬淡無為,順應自然,就必然導向否定智慧的結論。即所謂“棄智”。在莊子看來,智慧會帶來不寧和爭奪,它是為爭奪服務的,因而是天下大亂的根源。他說:“製造捕鳥工具的智慧多了,天上的鳥就被擾亂不安了;製造抓魚工具的智慧多了,水中的魚就被擾亂不安了;製造捕獸器具的智慧多了,草澤裏的野獸就被擾亂不安了;欺詐、狡黠的辯論多了,世俗的人就被迷惑了。
所以說世上昏昏大亂,罪過就在於喜好智巧。”莊子認為,當時天下大亂,就是因為舍棄了古代淳厚樸實的民風,而喜好詭詐奸邪的智巧;拋棄了恬淡無為的心誌,而喜好喋喋不休的教化。要想使天下太平,隻有“絕聖棄智”(《胠篋》)。這樣,人們就不分君子與小人,大家都不用智巧,自然的本性就不會喪失;大家都無貪欲,所以都純真樸實。(《馬蹄》)莊子認為在這樣的“至德之世”中,人人都安居樂業,自由自在地生活。因而,莊子對有智謀、善用機巧的人,不僅反對,而且也極其鄙視。在《天地》篇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子貢到楚國遊曆,回到魯國,路過漢陰,看見一個老人在菜園中整畦澆水,他挖地道到井裏,抱著水罐出來把水倒進田裏灌溉,用力很多而見效甚少。子貢說:“有一種機械,用它一天可澆田百畦,費力很少而見效很多,先生不想用它嗎?”老人憤怒得臉色都變了,可是還笑著對子貢說:“聽我的老師說:有機巧的器械,就必定有機巧的事情;
有機巧的事情,就必定有機巧的心智,機巧的心智存在胸中,便不能保全純潔的本性;不能保全純潔的本性,便會心神不定;心神不定,便不能學到大道。我並不是不知道這種機械,而是以為可恥而不願用它。”子貢感到非常慚愧,回到魯國,把這件事告訴他的老師孔子。孔子說:“它是修習混沌之術的人……像這樣神誌明澈、內心純素、清靜無為、回複自然、體悟本性、抱守精神而遊於世俗之間的,你固然要感到驚奇的。”這則寓言意在說明有智慧、善機巧,就會使人不安靜、妄作為,從而失去純樸之性,企求獲得名利,怎麼還能恬淡無為、安時處順、養神修道、回歸自然呢!當人過分渴求功名利祿,過分重視感官享樂,人就會在此追求中迷失方向,失去真性,失落本真。因為這和人的智巧心理有關,所以,當然要遭到莊子學派的鄙棄。(四)體悟大道、歸依自然。與道合一,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是莊子諸多修養方法中處在最高層次的,同時又是修養的最終目標,也是莊子理想人生的最高境界。上麵提到的那些處世原則和修養方法,都是為實現這一目標服務的,都是為了通向這一崇高目標而排除障礙,即所謂的“通道之塞”。“道”作為莊子哲學的最高範疇,它的內涵非常廣泛而豐富,不僅指自然界和社會存在的秩序、運動的規律,而且也指宇宙的總體和根源,其最本質的特點即它的自然性。因此人們常把莊子哲學稱作“自然哲學”。莊子認為,人能真正體悟到大道,依“道”行事,就可以獲得“真正的”、“絕對的”自由,也就可以成就最高尚的人格。莊子的體悟大道的方法,最根本的是所謂的“心齋”與“坐忘”。對此,我們下麵還會進行介紹分析。第三,莊子理想人格的又一個標誌是其具有超凡的精神境界和脫俗的生活方式。這一點是莊子理想人格最重要、最根本的特征之一,也是他們得“道”和具有充實的內在美的集中表現,或者說是莊子學派人生哲學的集中體現,是作者按照自己的理論觀點塑造出來的精神象征。在《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