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藝擷英 ７、《霍小玉傳》之謎
《霍小玉傳》是唐人小說的代表作。作者蔣防以充滿神情的筆觸，描寫了“門族清華”的李益和妓女霍小玉之間的愛情悲劇，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明代文學家胡應麟說：“唐人小說記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采動人之傳奇，故傳誦弗衰。”明代湯顯祖的名著《紫釵記》，即以此為藍本。
蔣防（７９２～８３５），字子微（一作子征），又字如城，唐代義興人。他自幼才思敏捷，聰慧過人，曆任司封郎知製誥、翰林學士、中書舍人。８２１年，他被封為翰林學士，８２２年，因卷入“牛李黨爭”而被貶為汀州刺史、連州刺史。他工詩善文，其傳奇《霍小玉傳》是其成名之作，也是唐代傳奇中最優秀的作品。
《霍小玉傳》描述了一個以悲劇性的愛情故事。男主人公李益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
霍小玉的母親淨持是霍王的寵婢，而霍小玉則是霍王的庶出之女。霍王去世後，家裏的其它兄弟皆嫌棄她們的出身，所以和她們分了家，霍小玉便淪為歌妓。經媒人撮合，一對金童玉女走到了一起。霍小玉認為自己出身於倡家，身份不清白，配不上李益。李益寫下帛書發誓，立下與小玉偕老的誓言，兩人陷入熱戀之中。但兩年後，李益被授予鄭縣主簿之職，將回家省親。小玉自憐身世，向李益提出兩人保持關係以８年為期，８年之後李益便另擇高門。李益對小玉許下諾言，說自己四個月後就來迎娶她。李益回到家，發現母親早已為他定親，隻好遵從母命成婚。李益逾期不歸，小玉思念成疾。後來，李益回到長安，對小玉一直避而不見。小玉傷心成疾，李益的所作所為引起眾人的不滿。一位黃衫豪客為小玉的癡情所感動，挾持李益來到小玉家。但不幸的是，這時的小玉已病入膏肓，她見到李益強自起身，痛斥李益，並發誓死後也要報仇，竟飲恨而終。小玉死後，她的冤魂化為厲鬼，使李益夫妻不得安寧。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向往婚姻自由，勇於追求愛情幸福，而又具有強烈反抗精神的婦女形象，熱情地歌頌了霍小玉深情而又剛烈的品德，無情地批判了虛偽寡情薄義的豪門公子。
傳統觀點認為，《霍小玉傳》是一部虛構的小說。遊國恩先生在其主編的《中國文學史》中就說：“作者托名李益，創造了一個心理活動比較複雜的薄幸男子的形象。”吳組湘先生在《曆代小說選》也指出：“說小玉是霍王小女，這是小說的一種假托。”
一些學者經過對這篇小說的深入考證，提出這部小說中的李益、霍小玉、霍王等皆確有其人，而且故事發生的時間與地點也是真實的。
那麼，霍小玉究竟是誰呢？
我們要解答這個問題，就要從她的父親霍王入手。張友鶴在《唐宋傳奇選》中指出，小說中的霍王即是唐高祖之子李元軌。徐士年、謝孟等人也基本讚同這一觀點。一些學者認為這一說法是靠不住的。在小說中，霍小玉曾經於大曆六年（７７１年）對李益說：“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那麼，從這裏可以看出，霍小玉應出生於天寶十三年（７５４年）。但是根據史料記載，此時李元軌已經去世６６年，所以他不可能是霍小玉的父親。由此，我們可以斷定，“霍王”另有其人。經過一番考證，霍小玉的父親浮出水麵，他就是李元軌的曾孫李暉。這樣，霍小玉的身世也就清楚了。在宗法製度森嚴的封建社會中，她雖然曾經是霍王的愛女，但是在父親死後便和母親一起被趕出家門，淪為歌妓，這是不足為奇的。
然而，李益究竟是誰呢？
在唐人趙磷《因話錄》和《新唐書·李益傳》中都曾指出，當時共有兩個李益，一是尚書李益，亦稱“文章李益”、“詩人李益”，一是門戶李益。《霍小玉傳》中提到的就是尚書李益，主要的論據有以下幾點：其一，小說中的李益的籍貫與“尚書李益”相同。小說一開始便介紹了李益的身世：“大曆中，隴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進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試於天官。夏六月，至長安，舍於新昌裏。”據柳宗元《先君石表陰友記》載：“李益，隴西姑臧人，風流有文詞。”計有功和晁公武也明確指出李益是隴西姑臧人。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小說中的李益的籍貫是真實的。其二，兩者考中進士的時間一致。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和辛文房的《唐才子傳》都指明李益“大曆四年進士登第”，參照李益在《從軍詩序》中的記載，我們可以推出李益考中進士時確我２０歲。這又說明《霍小玉傳》中對他中進士的年齡的表述也是正確的。其三，兩者的出身一致。《舊唐書·李益傳》中提到李益是肅宗時宰相李揆之的族子，從而可知書中的李益出身於名門也是事實。其四，兩者皆為風流才子。小說中的李益“才調風流，儀容雅秀”，是一個風流才子。而柳元曾評論詩人李益“風流有文詞”，宋育仁在《三唐詩品》中更進一步指出李益“如落花依草；妍然嫵媚”。小說中還提過李益的一句詩：“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經考證，這句詩也是由詩人李益所作。其五，兩者個性相同。作者在《霍小玉傳》的結尾部分著重描寫了李益好嫉妒的毛病，“生自此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無聊生矣”。據《舊唐書·李益傳》載，尚書李益“多猜忌，防閑妻妾，過為苛酷。”柳宗元曾說他“少有癖疾，以故不得用”。此外，李肇在《國史補》中也評價他“多思慮，多疑惑”。由此看來，書中寫他“妒癡”、“心疾”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