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遇襲身亡】(3 / 3)

攻了半天,隻見人死,不見城破。

張獻忠將希望寄托在挖牆洞的人身上。挖洞的回來報告,城基下全是石頭,根本無法掘進。

"你老子的,炸城牆!就將炸藥堆在城牆根下炸!"張獻忠氣急敗壞。

於是在衝鋒的隊伍中,出現了幾十人吃力地扛著一口裝滿炸藥的紅頭黑身大棺材向城牆根緊跑,離城不足百步,一發炮子下來,剛好落在棺材上,將棺材內火藥引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棺材片四處亂飛,奔跑在周圍的士兵也全部給炸上了天。

進攻又失敗了,而且是以更為巨大的傷亡為代價。張獻忠隻好叫暫停進攻。戰場上出現了比炮火連天更叫人不安的寂靜。

晚上,張獻忠仍坐在江岸大營中,從遠處望著南紀門,不得其計。欲攻不克,欲退不能。他沒有機會能像蒙元那樣將重慶圍攻四十年,甚至幾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李自成被大清逼入陝西,已入漢中。如果不能迅將重慶、成都拿下,真的會沒有立足之地了。怎麼辦?

"陛下,奸細,抓到了一名奸細。"王珂進來稟報。

張獻忠還沒明白王珂說話的含義,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給推搡進來。

"我不是奸細,我是自己要來見八大王的。"那人申辯。

"你是幹啥的?"張獻忠問。

"我是挑水賣的,大家都叫我何挑水。我要見八大王。"

"你見他做啥?"

"這,我要見了八大王才說。"

"既是這樣,咱老子就是八大王,不要怕,有啥子盡管說。"張獻忠學著重慶人的腔調。

"八大王,我為城裏人挑了二十年的水,城裏人特別壞,我恨透了他們,我看你們挖地道,無非是想炸牆攻進去。可你們不知,這重慶城是修在一個大石包上的。"

"老何,那你有啥法子沒有?"

"我一個孤人,怕人老了沒人養。八大王如肯給我五十兩銀子,今後養老,我給你們引一個地方,包挖進城去。"

"老何,一言為定,你帶我們找到那地方,一定給你五十兩銀子。你說的地方在哪?"

"通遠門。"

"通遠門?"

重慶城正西的通遠門,為全城最高處,城外是一道夾穀,曲折深陡,隻有一線可通,地勢易守難攻,原來根本沒想將主攻方向選在那裏。張獻忠相信了何挑水的話,當機立斷,令李定國留在南紀門繼續攻打,將大量兵力悄悄從山脊背上轉移到通遠門外集結。

經何挑水指點,在通遠門選定了開挖點,連夜開挖,果然全部是土。城上守將卞顯爵發現情況不對,派人趕快向陳士奇報告。負責開挖的狄三品見城上已經發現,索性強行突上,令手下頂著從官山墳內刨出的棺材板,冒著城頭如雹子打下的矢石,前赴後繼地衝上去。城樓上,經過幾天戰鬥,傷亡慘重,火藥矢石也消耗殆盡,事關重慶城存亡,陳士奇又令參將李默將三百後備隊帶來增援,但仍無法阻止城下地洞的掘進。

六月二十一日夜,城基下地道挖好。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大西士兵肩扛火藥桶運入地道,填入一根挖空中心的大圓木內,足足填進火藥鐵子千餘斤,外麵再用鐵皮加以捆紮。

二十二日清晨,破城時刻來臨,張獻忠身披鎧甲,頭戴銅盔,立在通遠門前山坡上。他眼神冷酷,嘴角流出嘲弄的冷笑。

一臉煙熏火燎的狄三品上來報告:"陛下,準備就緒。"

張獻忠將一直捋著虯髯的手略微揮了揮,示意燃炮。

寂靜的等待中,突然天崩地裂一聲巨響,通遠門轉角樓頓時化為一團雲煙,磚石飛入雲際,又如天女散花一樣撒落。煙塵飄散,城牆上崩出了一個幾丈闊的缺口。卞顯爵、李默當場被炸死。

殺聲震天,大西軍潮水般向缺口衝去。

聞訊趕來的王錫、陳士奇在缺口邊組織弓箭手、鳥統手拚命抵抗,又從兩邊牆上往下投擲磚石。大西將士一批批倒在缺口外,後麵的踩著同伴的屍身往上爬。城中火器用盡,箭射完,磚石也拋光了。再也沒有能用來阻攔進攻者的武器了。

大西軍五天攻城,付出了慘重的傷亡。按照大西檄書約定,破城就屠城。屠城令還沒下,好幾條街屠殺無辜百姓的事就已經發生了。坐在行轅內的張獻忠,想起還應趕快落實一件事:"王珂,你去傳孤諭旨,將士如見門枋上插柳枝人家,不得進去騷擾,違者斬。"

"陛下,屠城令啥時下?"竇明望進來請示。

"就下。"張獻忠說。

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匆匆走進來。

"忙啥?"張獻忠問。

"父王,兒臣請不要下屠城令。"孫可望說。

"為啥?"張獻忠瞪圓了眼。

"父王既欲取巴蜀,巴蜀就是父王的王土,百姓就是父王的赤子。"

"可這些重慶人確實可惡,孤檄書既已明確宣示,抗拒則寸草必誅,可仍負隅頑抗整整五天,傷我無數將士。"

"父王,可望言之有理,重慶城負隅頑抗,是城中官吏武弁之罪,非百姓之過。"李定國說。

"父王,兒臣也請放過重慶。"艾能奇說。

"好吧,既然你幾個都這麼說,孤暫饒過這遭。傳孤諭旨,封刀。將'隻殺貪官,不殺順民'寫在旗上,九門各豎一杆。"

"陛下,臣以為如全不示懲,恐難以做後來州縣效尤。"汪兆齡提出反對意見。

"嗯。"張獻忠兩隻手交替捋著長髯,"老汪說的也有道理。那些最後還在負隅的降丁現在何處?"

"和俘虜的偽明官吏一道都關押在校場,由王尚禮看著。"汪兆齡說。

"龍貫,你起草個布告,就這麼寫:兵至不下,以此為令;但能殺王府官吏,封府庫以待,則秋毫無犯。"

"以此為令,以什麼為令?"龍貫眨著眼不明所以。

"將所有降卒統統砍掉一臂,著帶布告往各州縣,去現身說法,明白了吧?"張獻忠瞪著龍貫說。

諭旨一一發出,張獻忠騎馬到校場口演武場。

太陽很大,天極熱。演武廳雖有遮蓋,仍熱得人人汗流浹背。

校場口,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很多人既是想來感受殺人的刺激,同時也是想來一瞻八大王的風采。由於昨天已出榜叫百姓幫認逃脫的官員,好幾個易服混在人群中的官吏當場給揪了出來,立刻綁了。

張獻忠坐定,問王尚禮:"有願降的嗎?"

"有,還挺多。"王尚禮答。

"嗯。那幾個呢?"張獻忠關心的是陳士奇、王行儉和王錫等幾個主要官員。

"那幾個嘴硬。"王尚禮說。

"帶上來孤再問問。"張獻忠說。

陳士奇、王行儉、王錫給帶上來,還有推官鄭問元也給帶上來了。都沒上綁。

"給幾位大人上茶。"張獻忠吩咐。

一個親兵用茶盤托著幾盞茶送上。幾個人都幹得嗓子冒煙,但沒一個去取茶,隻有鄭問元躬身將茶接在手裏。站在鄭問元身邊的王錫瞅見,一把奪過,摁在地上,罵道:"混蛋,別當軟骨頭!"

張獻忠當沒看見,先問鄭問元:"鄭大人,何不早降?"

鄭問元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八大王明鑒,權不在小人,乞垂鑒憐。"

王錫衝過去一腳踢在鄭問元背上:"大丈夫死則死矣,乃向盜賊求活乎?"

張獻忠臉上帶笑,慢慢地捋著虯髯說:"你老子從小沒教好呀,撒野到這裏來了,拉出去曬曬油。"

王錫立刻給推了出去,綁在樹上。

親兵回令。張獻忠問:"老實了嗎?"

"還在罵。"

"打獐豬!"這是張獻忠特創的語彙,意即用亂箭射死。張獻忠掉頭問陳士奇:"陳大人,聽說你本可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有人勸你離開,可你不走,孤很欽佩你。你如從孤,絕不虧待你。"

陳士奇啐了一口:"呸,我明大臣也,恨不從先帝於地下,豈有降賊之顏平原乎!"

張獻忠給罵火了,擰了擰眉毛:"拉出去,套在馬上扯死他。"

連遇兩個不屈不撓的,張獻忠更沒耐心了,眼睛轉向王行儉時,陡喝一聲:"跪下!"王行儉反將腰身挺了挺,不說話。

"崇禎小兒都死了,你還為誰守城?"

王行儉仍不說話。

"好,你硬,看是你嘴硬還是我刀硬,拉出去剮了。"

王行儉給拉出去綁在丫木上。剮他的刀折了好幾把,肉剔掉,露出森森白骨,至死沒吭一聲。

張獻忠運用靈活多變的戰術,打得明軍疲憊不堪,為李自成順利入京創造了條件。但是他嗜殺成性以及流動作戰的特點,最終使得清軍輕而易舉地對他進行了成功的突襲,張獻忠本人也因此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