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寫出寓意即高手
○淩鼎年
認識吳萬夫很多年了,印象中吳萬夫是從鄉村小鎮走向文壇的,最初是小診所的醫生,後來因愛好文學創作而棄醫從文,這多少與魯迅當年有相似之處。我還知道吳萬夫不像有些作家有個好爸爸,或者有個好表叔,可以幫襯一下,推薦一下,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奮鬥,一步步走上文壇的。
從小沒有養尊處優過的吳萬夫是了解底層生活的,熟悉民間狀態的,他對自食其力,對家庭負擔,對打工心理,都有刻苦銘心的感受,所以他的作品有深度有厚度有力度也就不奇怪了。
我是比較看好他的作品的,也比較關注他的作品,多年來一直與之保持著聯係。我知道他為了謀生,為了養家,輾轉了多個城市,跳槽了多個崗位,由民工而記者,由記者而編輯,由編輯而主編,涉足了多個行當,但令人欣喜的是他在走南闖北、艱辛討生活的同時,作品從沒有斷過,且題材麵越寫越寬,文筆越來越老到,寓意也越來越深刻。
最近,吳萬夫又要出版新著了,囑我寫個評論,我趁春節長假拜讀了吳萬夫的作品,在年初五迎財神的鞭炮聲中敲打著電腦的鍵盤。
吳萬夫的作品總體來說,以現實主義為主,偶爾也旁及黑色幽默、荒誕派寫法、魔幻主義等手法。題材有鄉村的,有城市的,有打工的,有官場的,有愛情的。就這次讀到的,我比較喜歡的有《一生》《怪胎》《越陷越深》《適應》《惡意電話》《祝你平安》《意想不到的結局》《村長的兒子》《尷尬人生》《哭官》等。
《一生》是這批作品中寫的最為成功的一篇,雖然題目不理想,但不影響整篇作品的分量。許休的故事,也許有的讀者會認為是杜撰的,我卻認為是來自生活的。我有位同學是極有天賦的畫家,上世紀八十年代在北京徐悲鴻畫室讀研究生,他出國進修前夕,請最要好的朋友放大他拍的極為滿意的一張肖像照,他要求能放多大就放多大,朋友說那豈不成了遺照,但他堅持要放大的。沒想到才不多幾天,這位被評論家稱之為天才的畫家竟遭遇車禍而去,那張放大的黑白照片果真成了他的遺照。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清。
許休本來是想留一張滿意的藝術照,不想被某個快嘴的說成了遺照,就此有了心病,這心病竟跟了他一輩子,或者說折磨了他一輩子,這是很殘酷的事。寫到這兒,我想起了春晚郭冬臨的小品《一句話的事》,這實在也是一句話的事兒,所謂一句話使人笑,一句話使人跳。為人直腸子是值得讚賞的脾氣,但生活中有些話該講,有些話不該講。許休的這位老同學就犯了個說話太直太衝的毛病,他快人快語說了,說了可能出門就忘了,可許休記了一輩子,擔心了一輩子,恐懼了一輩子,這些許休的老同學估計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一定懊悔不已。
讀了吳萬夫的這個故事,你會體會到心理作用有時是多麼厲害,假如許休與許休的家屬懂得去看心理醫生,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這篇小說給我們有價值的啟迪與參考。
《怪胎》寫出了國民性中的劣根性,是一篇有內涵的作品。我感覺吳萬夫筆下的題材一觸及鄉村生活,就特別活泛,人物也鮮活,事件也真實。《怪胎》寫的是田九麻子家生下了怪胎兒子田七兒,其實,何嚐不是在揭露、批判鄉村中的某些怪胎現象呢。作者沒有點明田九麻子居住的是何村何寨,但村民們的言行卻有典型性,一是嚼舌頭,把別人家的痛苦當做飯後茶餘的談笑資料,且加油添醬,編排鋪陳,越說越離譜,從而得到某種心理滿足;二是窺探欲,那些無聊的村民千方百計想看看田七兒身上的秘密,甚至挖空心思設計出了一個個小騙術,這與文明社會保護隱私權是大相徑庭的。
吳萬夫的這篇《怪胎》,除開內容的分量,在寫作手法上也極為老到成熟,其結尾駕輕就熟,戛然而止,既留下了想象的餘地,又避免了和盤托出的交代,堪稱大家手法。
一個優秀的作家,真善美要褒揚,假醜惡也要揭露,兩者不可偏廢。吳萬夫用他那敏銳的眼睛觀察著社會的方方麵麵,發現著人物的形形色色,特別善於用手中的筆記錄尷尬事尷尬人。
譬如,《越陷越深》中的“他”,因為參加同學婚宴帶了一隻包,沒想到就此給他帶來了無窮的煩惱。他是因包被人懷疑,為了消除懷疑,他解釋,沒有想到越描越黑,真正落到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境地。在後來,他就像契坷夫筆下的那位小公務員一樣,有了沉重的心理負擔,幾乎把他的精神壓垮。後來,在同學的酸主意下,試圖以一個錯誤來消除一個誤解時,結果引出了更多的糟糕。讀者知道這是小說,但一切都按生活的邏輯發展,順理成章,自自然然,讀來既讓人哭笑不得,更讓人思索不已,從中得到某種經驗與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