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傳奇——吳萬夫小小說簡評
○何 弘
關於小小說,我曾寫過幾篇文章,但都是就小小說創作的整體情況和一些理論問題而言的。在此之前,我不曾為任何一位小小說作家的小小說寫過專門的評論。因為對這些精短的文字,盡管讀起來饒有興味,但隻就一篇寫篇評論吧,為一兩千字的作品寫等於或超過其篇幅的評論會顯得過於誇張,為一部集子或一個作家的總體創作寫評吧,麵對篇目眾多題材各異的大量作品準備談論時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多年來,盡管有不少作者和刊物約稿,我都一一婉拒了。當然,以此作為不為小小說寫評的理由,無論如何是有些牽強的。凡事總有個開始,那就讓萬夫做這個第一人吧。
近年來,吳萬夫在中短篇小說創作方麵取得了不小的成績,引起了相當的關注。去年,他的中短篇小說集《金土》出版的時候,我曾專門寫下了這樣一段推介性的文字:“特殊的生活經曆,使他能夠始終以充滿人文關懷的目光關注底層小人物的生存狀態,無論是描摹鄉村還是刻畫城市,他都能透過對社會世態萬象的描畫而對人性有探幽入微的深入挖掘;長期小小說創作的磨練,使他的作品形成了結構精巧、語言洗煉、於質樸中見幽默、於調侃中見溫情的風格特征。”但是坦率地說,對吳萬夫這樣一位從小小說起步的作家來說,我對他的了解其實僅來自於自己讀過的有限幾篇中短篇小說,他的小小說此前我一篇也不曾讀過。近來,集中讀了他的幾十篇小小說,最突出的感覺依然是他對底層小人物生存狀態、心理狀態、人際關係的持續關注和深入挖掘。小說作為一種敘事藝術樣式,經曆了從生活故事化、人物性格化到內心生活審美化這樣的發展過程,但擁有最大讀者群的作品依然集中在前兩種類型上。對小小說這種受到篇幅嚴酷製約的敘事樣式而言,注重故事性和人物性格的鮮明性就顯得更加必要。生活的故事化,其實就是生活的傳奇化。但傳奇並非真的就是天外飛仙表演的不可思議的奇跡,隻要細心觀察,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其實廣泛存在著這樣的奇跡。能夠發現這一點,就有了將生活故事化的能力,也就具備了成為一名小說家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條件。吳萬夫這方麵的能力顯然非常突出,他的小小說,一言以蔽之,就是表現小人物在平凡的生活中所演繹的種種奇跡。
通過對日常生活中小人物一些傳奇事件的書寫,吳萬夫的小說很好地表達了當下人們的生存狀態並對現實生活中人與人之間複雜而微妙的關係做了深入的探究。比如《井》,寫生活在吃水不便地區的一家,自家打了一眼井,在幹旱的季節為全村人共用,不僅給自己帶來了用水的不便還引來了種種矛盾和大家的不滿,父親在一次大雨中自己悄悄毀了井,重新和大家一樣到遠處挑水吃,於是他們的關係又恢複了平靜。這個作品所揭示的可能正是極富中國特色的人際關係,正所謂凡事須從眾,你做十頓飯救濟眾人卻會因一人未吃上而開罪於人。而《畫驢》,寫的則是一個人整天被領導訓,後來畫了一頭驢,提醒自己把領導的訓斥當驢叫,不再與領導衝突,於是和領導搞好關係並得到了提拔;提拔後當上領導的他看一位新來的小夥子總不順眼,就屢屢訓他,後來發現這小夥子的桌子上竟也放著一張畫的驢。這篇小文很好地揭示了領導與群眾的關係,位置不同決定了態度的不同。《在電話那端》寫的是一對經常電話聊天卻從未謀麵的男女,想要確立戀愛關係,男方向女方索要照片,女方就發來醜女的照片考驗男方,男方看後不再接女方的電話,女方把自己真實的相片寄給男方,男方看後再給女方打電話卻再也無人接聽。所謂以謊言驗證謊言,得到的隻能是謊言。在虎年春晚《一句話的事兒》演出之前若幹年,吳萬夫已經為其做好了注腳。之所以先出的給後來的做注,是因為沒人會認為春晚是為吳萬夫的這篇小說做注腳。這樣的作品還有很多,如《阿香》寫的是因對人不相信而對人對己造成的傷害;《惡意電話》寫的是因對人不尊重而帶來惡果;《真心哭笑》寫的是違背社會規範製造的尷尬;《謀殺》寫的是人言可畏,人們用愚昧想象和他們的風語風言殺死了無辜的人;《越陷越深》寫的是無法解釋且越描越黑的誤會;《瘋狂者》寫了一位大智若愚的人,其中瘋狂者不瘋,不瘋者自狂……這類作品中,《我欠王鴿一枚蛋》是寫得較好的一篇,把人與人之間或施恩圖報、或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或因受人之恩而始終生活在對方的陰影中這類關係的複雜性、微妙性寫得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