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似乎已經明白了霧氣產生的原因，我曾在冬天的曠野上看到過霧氣，它使我看不到麵前的道路及其他——周圍的一切都消逝了，隻有一個人留在那兒。那是一個隻剩下一個人的世界，完全孤獨的世界。我似乎知道了，那可能是大地之下存在著熱力，就像我們的灶火一樣，我如果碰上了這樣的迷霧，便可能是恰好趕上了另一個世界燒飯的時間（在祖母的童話裏，另一個世界是存在的）。
我躺在熱炕上（應該說因為做早飯的原因，土炕剛剛感到暖和），緊緊地裹著棉被，看著整個空間被霧氣充滿——那麼寒冷的天氣裏，火光是最能使人得到安慰的，當然還有那火光漸漸煮熟的熱飯（隻要腹中飽食，身體就感到了溫暖）。
我穿好了衣服就站到了寒風凜冽的街門口，我喜歡在早晨站在這兒，觀看街上的行人。街上的人很少很少，隻有幾個拾糞人用糞叉挑著籮筐走過門前（如果他們起床太晚，騾馬牛的糞便就會被別人拾走），他們的樣子幾乎是一樣的，將棉帽的護耳放下蓋住雙耳，嘴裏呼出的嗬氣使胡須上結滿了冰霜，身軀向前彎曲，總是低著頭，目光掃視著地麵（那是他們專注於勞作的表現，他們總是盯著地上，隨時準備發現各種糞便，他們像雷達一樣掃描、搜索和偵察著），假如前麵真的出現了一堆牛糞，你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就像雷達的發現一樣，人們從屏幕就看到了那所發現的），或者你從他的步伐上就可以看出來。你不需要特別留意就可以做到這一點——你發現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驚喜，又發現他們的腳步加快了，你就會馬上明白他們看到了什麼。他們很快地跑上去，伸出手中的糞叉（一種工具：一根長長的木棍前麵安裝著一個鐵製的五齒叉子）輕輕在地上一鏟，糞便就被挑到了筐子裏，至於土塊或別的雜質則從那五齒叉子的縫隙裏漏了下去。這是一種巧妙的淘汰、篩選和提煉。這種簡單的糞叉給人帶來的一個疑問是，它為什麼製成五個齒子而不是六個或四個？這個數目隱藏著的答案可能是，這是一種對人的雙手的模擬和仿製。
拾糞的人遠去了，隻有寥落的幾個，他們將從街道上消失，又在村外的土路上顯現，有的幹脆成為馬車和牛車的追逐者，馬車和牛車向前走著（走向哪一個方向並不重要），他便跟隨在後麵（反正牛和馬都需要排泄，尤其習慣於早上排泄），會走得很遠很遠，然後再從幾裏之外的地方趕回來，那時他的籮筐已滿（種莊稼必須有這些大糞），早晨的功夫從來不會白費（拾糞的人都是村子裏一些最勤快的人），他們的內心因勞動而快活。
太陽開始露出頭來，寧靜的鄉村開始有了更大的聲息，盡管冬日是農閑季節，是人們最懶散的時候，但是人畢竟不像那些田野裏的蟲豸深入到土層裏，讓黃土埋住它們漫長的睡眠。它們以這樣的形式做著死亡的練習，人卻以生活的熱氣抵抗著時間。
那時我似乎已經明白了霧氣產生的原因，我曾在冬天的曠野上看到過霧氣，它使我看不到麵前的道路及其他——周圍的一切都消逝了，隻有一個人留在那兒。那是一個隻剩下一個人的世界，完全孤獨的世界。我似乎知道了，那可能是大地之下存在著熱力，就像我們的灶火一樣，我如果碰上了這樣的迷霧，便可能是恰好趕上了另一個世界燒飯的時間（在祖母的童話裏，另一個世界是存在的）。
我躺在熱炕上（應該說因為做早飯的原因，土炕剛剛感到暖和），緊緊地裹著棉被，看著整個空間被霧氣充滿——那麼寒冷的天氣裏，火光是最能使人得到安慰的，當然還有那火光漸漸煮熟的熱飯（隻要腹中飽食，身體就感到了溫暖）。
我穿好了衣服就站到了寒風凜冽的街門口，我喜歡在早晨站在這兒，觀看街上的行人。街上的人很少很少，隻有幾個拾糞人用糞叉挑著籮筐走過門前（如果他們起床太晚，騾馬牛的糞便就會被別人拾走），他們的樣子幾乎是一樣的，將棉帽的護耳放下蓋住雙耳，嘴裏呼出的嗬氣使胡須上結滿了冰霜，身軀向前彎曲，總是低著頭，目光掃視著地麵（那是他們專注於勞作的表現，他們總是盯著地上，隨時準備發現各種糞便，他們像雷達一樣掃描、搜索和偵察著），假如前麵真的出現了一堆牛糞，你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就像雷達的發現一樣，人們從屏幕就看到了那所發現的），或者你從他的步伐上就可以看出來。你不需要特別留意就可以做到這一點——你發現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驚喜，又發現他們的腳步加快了，你就會馬上明白他們看到了什麼。他們很快地跑上去，伸出手中的糞叉（一種工具：一根長長的木棍前麵安裝著一個鐵製的五齒叉子）輕輕在地上一鏟，糞便就被挑到了筐子裏，至於土塊或別的雜質則從那五齒叉子的縫隙裏漏了下去。這是一種巧妙的淘汰、篩選和提煉。這種簡單的糞叉給人帶來的一個疑問是，它為什麼製成五個齒子而不是六個或四個？這個數目隱藏著的答案可能是，這是一種對人的雙手的模擬和仿製。
拾糞的人遠去了，隻有寥落的幾個，他們將從街道上消失，又在村外的土路上顯現，有的幹脆成為馬車和牛車的追逐者，馬車和牛車向前走著（走向哪一個方向並不重要），他便跟隨在後麵（反正牛和馬都需要排泄，尤其習慣於早上排泄），會走得很遠很遠，然後再從幾裏之外的地方趕回來，那時他的籮筐已滿（種莊稼必須有這些大糞），早晨的功夫從來不會白費（拾糞的人都是村子裏一些最勤快的人），他們的內心因勞動而快活。
太陽開始露出頭來，寧靜的鄉村開始有了更大的聲息，盡管冬日是農閑季節，是人們最懶散的時候，但是人畢竟不像那些田野裏的蟲豸深入到土層裏，讓黃土埋住它們漫長的睡眠。它們以這樣的形式做著死亡的練習，人卻以生活的熱氣抵抗著時間。
一群孩子們出現的時候，我的雙腳被凍得發痛，我用雙手捂著耳朵，又在門前的階石上踏著腳（這可能是抵禦寒冷的本能動作，也可能是從大人們那裏學來的方法），然而我的眼睛卻對那群孩子的出現感到驚奇（那些孩子都比我的年齡大一些，是一些大孩子），他們這麼早起來要去幹什麼？我很快從他們的裝束和攜帶的滑車上看出了他們的目的，我知道他們要到冰河上去玩滑車。
在鄉村裏，孩子們的一切活動都與自然相關，他們的生活完全沉浸到自然裏，是不朽的大自然為他們提供了快樂的泉源。仿佛自然的四季已經為他們的遊戲作出了最佳的安排，孩子們總是很忙，他們生活的日程已被排滿了，大人們的生活幾乎遊離於孩子們世界之外，孩子們從來都有自己的世界。
滑車是冬天的重要遊戲——將它放在冰麵上，人坐到上麵，然後用劃錐來驅動滑車向前。這是一種人生的實驗，是對日常生活習慣的背叛和挑戰。人們一般地是以雙腳行路的，是雙腳的力量使人類完成了一次次對距離的征服。孩子們不願意這樣做了，他們要嚐試一種新的方法——他們坐在滑車上，要用雙手和雙臂的力量來使自己的身體前行，達到與雙腳行路同樣的目的。正是這樣的嚐試和背叛給他們帶來了欣喜。鄉村的生活已經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了，隻有孩子們想到了改變這種生活——他們從一個小小的細節開始。也許他們長大之後，便會忘掉那滑車的寓意，丟掉他們曾為什麼欣喜若狂，忘掉他們的靈魂裏曾經萌生過的東西。那麼他們也將像祖輩一樣隻是想著順應生活和恪守已有生活的一切準則，隻有已有的生活才被視為合理的和有效的，唯一的原因是因為它是已有的和無須改變的。正因如此，一個滑車就更值得人們敬慕和敬仰，一個滑車就是一個世界以及一種人生姿態和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