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護遭魔蟄 聖顯幽魂救本原(3 / 3)

巧妙明珠綴,稀奇佛寶攢。

盤龍鋪繡結,飛鳳錦沿邊。

眾皆爭看,又驚動本司獄官。走來喝道:“你們在此嚷甚的?”禁子們跪道:“老爹才子卻提控,送下四個和尚,乃是大夥強盜。他見我們打了他幾下,把這兩個包揪與我。我們打開看時,見有此物,無可處置。若眾人扯破分之,其實可惜;若獨歸一人,眾人無利。幸老爹來,憑老爹做個劈著。”獄官見了,乃是一件袈裟,又將別項衣服,並引袋兒通檢看了。又打開袋內關文一看,見有各國的寶印花押,道:“早是我來看呀!不然,你們都闖出事來了。這和尚不是強盜。切莫動他衣物。待明日太爺再審,方知端的。”眾禁子聽言,將包袱還與他,照舊包裹,交與獄官收訖。

漸漸天晚,聽得樓頭起鼓,火甲巡更。挨至四更三點,行者見他們都不呻吟,盡皆睡著。他暗想道:“師父該有這一夜牢獄之災。老孫不開口折辯,不使法力者,蓋為此耳。如今四更將盡,災將滿矣,我須去打點打點,天明好出牢門。”你看他弄本事,將身小一小,脫出轄床,搖身一變,變做個蜢蟲兒,從房簷瓦縫裏飛出。見那星光月皎,正是清和夜靜之天,他認了方向,徑飛向寇家門首。隻見那街西下一家兒燈火明亮。又飛近他門口看時,原來是個做豆腐的。見一個老頭兒燒火,媽媽兒擠漿。那老兒忽的叫聲:“媽媽,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財,隻是沒壽。我和他小時,同學讀書,我還大他五歲。他老子叫做寇銘,當時也不上千畝田地,放些租賬,也討不起。他到二十歲時,那銘老兒死了,他掌著家當,其實也是他一步好運。娶的妻是那張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針兒,卻倒旺夫。自進他門,種田又收,放賬又起;買著的有利,做著的賺錢,被他如今掙了有十萬家私。他到四十歲上,就回心向善,齋了萬僧。不期昨夜被強盜踢死。可憐!今年才六十四歲,正好享用,何期這等向善,不得好報,乃死於非命?可歎!可歎!”

行者一一聽之,卻早五更初點。他就飛入寇家,隻見那堂屋裏已停著棺材,材頭邊點著燈,擺列著香燭花果,媽媽在旁啼哭;又見他兩個兒子也來拜哭,兩個媳婦拿兩盞飯兒供獻。行者就釘在他材頭上,咳嗽了一聲。唬得那兩個媳婦,查手舞腳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動。隻叫:“爹爹!嚛!嚛!嚛!”那媽媽子膽大,把材頭撲了一把道:“老員外,你活了?”行者學著那員外的聲音道:“我不曾活。”兩個兒子一發慌了,不住的叩頭垂淚,隻叫爹爹!嚛!嚛!嚛!”媽媽子硬著膽,又問道:“員外,你不曾活,如何說話?”行者道:“我是閻王差鬼使押將來家與你們講話的。說道:‘那張氏穿針兒枉口誑舌,陷害無辜。’”那媽媽子聽見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頭道:“好老兒啊!這等大年紀還叫我的小名兒!我那些枉口誑舌,害甚麼無辜?”行者喝道:“那裏有個甚麼‘唐僧點著火,八戒叫殺人。沙僧劫出金銀去,行者打死你父親’?隻因你誑言,把那好人受難:那唐朝四位老師,路遇強徒,奪將財物,送來謝我,是何等好意!你卻假撚失狀,著兒子們首官,官府又未細審;又如今把他們監禁,那獄神、土地、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寧,報與閻王。閻王轉差鬼使押解我來家,教你們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攪鬧一月,將合門老幼並雞狗之類,一個也不存留!”寇梁兄弟又磕頭哀告道:“爹爹請回,切莫傷殘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遞解狀,願認招回,隻求存歿均安也。”行者聽了,即叫:“燒紙,我去呀!”他一家兒都來燒紙。

行者一翅飛起,徑又飛至刺史住宅裏麵。低頭觀看,那房內裏已有燈光,見刺史已起來了。他就飛進中堂看時,隻見中間後壁掛著一軸畫兒,是一個官兒騎著一匹點子馬,有幾個從人,打著一把青傘,搴著一張交床,更不識是甚麼故事,行者就釘在中間。忽然那刺史自房裏出來,彎著腰梳洗。行者猛的裏咳嗽一聲,把刺史唬得慌慌張張,走入房內。梳洗畢,穿了大衣,即出來對著畫兒焚香禱告道:“伯考薑公乾一神位。孝侄薑坤三蒙祖上德蔭,忝中甲科,今叨受銅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絕,為何今日發聲?切勿為邪為祟,恐唬家眾。”行者暗笑道:“此是他大爺的神子!”卻就綽著經兒口叫道:“坤三賢侄,你做官雖承祖蔭,一向清廉,怎的昨日無知,把四個聖僧當賊,不審來音,囚於禁內!那獄神、土地、城隍不安,報與閻君,閻君差鬼使押我來對你說,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陰司折證也。”刺史聽說,心中悚懼道:“大爺請回,小侄升堂,當就釋放。”行者道:“既如此,燒紙來。我去見閻君回話。”刺史複添香燒紙拜謝。行者又飛出來看時,東方早已發白。及飛到地靈縣,又見那合縣官卻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蟲兒說話,被人看見,露出馬腳來不好。”他就半空中,改了個大法身,從空裏伸下一隻腳來,把個縣堂踰滿。口中叫道:“眾官聽著:吾乃玉帝差來的浪蕩遊神。說你這府監裏屈打了取經的佛子,驚動三界諸神不安,教吾傳說,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來一腳,先踢死合府縣官,後躧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為灰燼!”概縣官吏人等,慌得一齊跪倒,磕頭禮拜道:“上聖請回。我們如今進府,稟上府尊,即教放出。千萬莫動腳,驚唬死下官。”行者才收了法身,仍變做個蜢蟲兒,從監房瓦縫兒飛入,依舊鑽在轄床中間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