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月()
察覺到有人開門,溫凜月呼吸一滯,趕緊丟下那塊紅豆糕,抓起紅蓋頭囫圇蓋上,坐回婚床。
她繃直脊背,雙手放在腿上,一動不動。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又被輕輕合上。緊接著熟悉的腳步聲漸次逼近,一點點放大,越發清晰入耳。
溫凜月豎起雙耳,仔細聽著這點腳步聲,一時間手足無措,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娘的,這麼緊張做什麼?
她忍不住唾棄自己。
兩人的親事並非突然而至,從她出掖幽庭至今,也有一段時日了。她早就知道季書閑會娶自己。除了得知親事的第一晚她輾轉難眠,一個人躺在床上反複想了許多。過後的日子她都平常心對待,和季書閑也照常相處,也不見有什麼尷尬窘迫之處。
為何這洞房花燭夜就如此緊張呢?
大概是這個日子對於普天之下的女子實在重要,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它無疑被附加上了特殊的意義。讓人想不重視,想不緊張都難。
雖說這門婚事非溫凜月所願,她和季書閑都是被迫的。可到底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緊張在所難免。
如今坐在新房裏,漫漫長夜,紅燭滴淚,即將要麵對她的夫君。她的一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就差沒跳出來了。想不到有生之年她還會以新娘的身份直麵季書閑。
溫凜月深吸了口氣,又緩慢吐出。心裏默念一百遍別緊張。
可惜效果不佳。越壓製,反而越緊張。蔥玉一般的纖長五指一點點收緊,帕子越攥越用力。若非料子好,恐怕帕子都能被她給生生攥破。
——
季書閑自然不懂溫凜月心中的百轉千回。
他如往常一樣踏進碧落院的這間臥房。
陛下來參加婚宴,橫豎也就是走個過場,開席後敬了新郎一杯薄酒,說了幾句亮堂的場麵話,他就擺駕回宮了。
聖駕一走,席間的氣氛方活絡起來。眾人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季書閑置身於一眾賓客之間,從善如流。
酒過三巡,賓客盡興,宴席就散了。
他逐一送走賓客,轉頭回房。
跟溫凜月一樣,他一進屋便拉了張椅子坐下。從桌上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茶水還是熱的,金黃透亮,氤氳冒著點熱氣。四.五朵細嫩的杭白菊在茶水裏浮浮沉沉,悄悄飄散出清淡的香氣。
驟然從喧鬧嘈雜的環境裏抽身而出,四周闕靜,季書閑整個人撤了力,癱在椅背上,疲憊感油然而生。
不止溫凜月累,他同樣很累很累。這一整天被人拽著忙前忙後,應酬交際,就跟那拉磨的老驢似的,近乎麻木。
況且陛下親臨裕王府,上上下下又不得出現絲毫紕漏,精神高度緊繃,從早到晚,如何會不累。
季書閑不慌不忙喝了兩口茶,杭白菊馥鬱的香氣能夠沉心靜氣。
握著茶杯,茶水的熱度一點一點外溢,熨燙著他的手掌心。餘光橫掃過桌上那幾碟糕點。發現其中一碟桂花糕已經被某人消滅了一大半了。
嘴角不由自主地浮出笑容,沒想到小妮子的胃口這般好,偷吃了這麼多糕點。
自發往床榻方向瞟了一眼,小妮子一身大紅喜服中規中矩地坐著。一隻手攥手帕,另一隻手抓喜服裙擺,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局促。
見到溫凜月,季書閑的心頭驀地滑過一絲異樣,讓他有種不知今夕何夕,恍然如夢的錯覺。
娶一個比自己小一輪的女子,這在上京城並不稀奇。大靖民風開放,老夫少妻,比比皆是。朝中一些達官顯貴娶的美妾,小二三十歲的都有。小一輪著實不算什麼。
隻是這成婚對象未免有些荒唐——摯友之女,自小圍在自己身旁的小孩,總是一口一句“小季叔叔”喊著。這麼多年下來,他也一直把溫凜月當小孩,當小輩看待。